重生一我两世都因为柳依依而死。
一世手脚俱断变成人彘。
一世乱棒打死成为肉泥。
现在,朗云心头上的女人正跪在我面前。
她不愧是蛮人最高等的歌姬,娇媚可人。
面若桃李,腰如细柳,双手捧茶,露出藕一般白嫩的手腕。
她一贯会做小伏低。
声音软的能掐得出水:“奴家别无所求,只想进府侍奉皇子与皇子妃,做个小猫小狗,也是奴家造化。”
我将桌上凉茶泼到她脸上:“滚。”
她面露惊讶,用帕子擦拭时唇角却扬了起来。
二“三皇子妃,救了老三的那个姑娘,你是怎么安排的?
当夜晚宴,酒过三巡,皇上发问。
我跪在大殿正中:“启禀陛下,我泼了她一脸茶,让她滚了。”
皇上说我善妒,我却叩头道:“儿臣自知皇家不容善妒,自请下堂。”
满殿哗然,我与朗云两小无猜,早已是京中佳话。
几个月前,朗云奉旨巡河,被河水冲走,我发了疯似的找他。
扬言提供三皇子信息之人赏金千两。
谁也料不到,我会因为这个救了朗云的民女自请下堂。
朗云说我这些日子找他找的神志有些不清,求皇上别听我的昏话。
我说:“朗云脏了,配不上我了,如果不准我和离,我就撞死在殿上。”
终于在满京世族的见证下,我拿到了休书。
朗云满面震惊与不舍。
我却看见他眼底猩红的怨恨。
我心底畅快的笑了。
这一世,他杀不了我。
三我是镇北将军长女凌霄,这是我重活的第三世。
第一世,我以柳依依歌姬为由不准她入府,柳依依出府后自尽。
自此再无人提及柳依依。
我竭力辅佐朗云,为他扳倒了对手五皇子。
朗云登基,他却以替柳依依报仇为名灭我九族,还将我送给蛮族为姬。
一年后,我手脚俱断,惨死异国。
第二世,我亲邀柳依依入府,不再过问社稷之事,本以为家人可就此活命。
朗云登基后,他查出是我设计柳依依与蛮族将领私通,以致柳依依自尽。
他将我乱杖打死,并以与蛮族勾结为罪灭我九族。
两世我都没有护住我的家人。
今世,我要朗云死。
我坐在与蛮族接壤的破庙里避雨。
一声惊雷,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连滚带爬跑了进来。
她满身泥水,打了结的头发糊在脸上,露出一只惊惧交加的眼睛。
看见我,她跪在地上,接着边朝我爬来,嘴里念念有词:“救救我…救救我…”我摁下侍从的剑。
我知道,这是我等待已久的柳依依。
她早已没了前世的娇弱,柔嫩的皮肤也被风刮的粗粝。
她趴在我脚下,道:“有人要杀我,只要你能让我活命,我什么都说。”
我刚一点头,她便迫不及待开了口。
“其实三皇子并不是赈灾被大水冲走失忆了,他这一年一直在边境与蛮族勾结。”
“蛮族大军已经整装待发,混乱之中五皇子会以身殉国。”
“三皇子已经伪造好了五皇子通敌的书信,到时候死无对证,他便可以做皇帝。”
这些事,我都知道,但我还是恍然大悟,明知故问道:“那蛮族大军打算进攻哪里?”
“鹿北关。”
四当守兵将我和柳依依带来时,五皇子朗星颇为惊讶。
“三嫂,你怎么来这儿了?”
鹿北关易守难攻,消息闭塞,在得知我与朗云和离时,他眼中划过一丝喜悦。
我与朗星也是青梅竹马。
他对我从不设防。
所以第一世我才能做一把剜心刀,捅进他的胸膛。
“凌箫,你们来此为何?”
他高兴地几乎要竖起尾巴。
为救你性命。
我的话没说出口,便有骑兵拍马而来。
“报!!
蛮族屯兵三万于鹿河边,直指望北郡,还望殿下增兵。”
朗星一拍桌子便要增兵,却被我拦下了。
“蛮族不会去打望北,他们会来打鹿北关。”
“怎么可能?
鹿北易守难攻,打鹿北?
他们图什么?”
“图你。”
“我来鹿北是绝密,天下知道的不超过五个。”
话说到这里,朗星看了看我和柳依依,闭上了嘴。
好像也没有太绝密。
“你三哥想杀你。”
我说。
五是夜,我们歇在鹿北。
我将报平安的家信交给侍从:“回去和父亲说,他们做的很好,把柳依依正好赶到了预计的地方。”
是的,追杀柳依依的人是我安排的。
没有逼到绝路,柳依依断不会把她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侍从去而复返,他面露惊慌:“小姐,蛮人趁着大雨渡河,现已到城下了。”
我一个激灵跳起来,拖着长剑冲上城墙。
大雨磅礴,夜色极暗,我离近了才看出来城墙上砌了一堵人墙。
朗星身着铠甲,面色肃穆。
“你说的没错,去望北的人刚走了四个时辰,他们就来了,我们营中,必有奸细。”
朗星还是听了我的话,去望北的军队讨援兵的军队不过两千人。
却走出上万人的阵势。
看来蛮人果然中计。
“那援兵什么时候能来?”
我问。
“天亮之后。”
我点点头,披好黑甲,加入了防守的阵营。
蛮人趁着夜色而来,就想打个奇袭。
亏着我们早有准备,物资也算得上充足。
再加上鹿北关依山而建,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守到天亮,也不算为难。
只是蛮人有备而来。
他们又善于攻城,只一个时辰便搭了梯子,开始往上爬。
我跟着士兵一起往下推石头。
大雨淋湿了我的里衣,让我的动作变得更加艰难,我浑身酸疼,视线模糊。
在嘈杂的雨声中,我还是捕捉到那一声与众不同的羽翼声。
就是这人。
我将手中两把蝴蝶刀甩出。
一把削断了箭杆。
一把砍断了弓弦。
我抹去脸上的雨水,却看见那个弯弓搭箭暗杀朗星的杀手倒在血泊里。
他脖子里插着一把匕首,正汩汩冒着鲜血。
六杀手身后。
露出柳依依的身影。
她一双眼睛里布满惊慌。
我本想留杀手性命指证朗云。
如今却不行了。
我深深看了一眼柳依依。
也许是因为惊惧腿软,她坐在与血水交杂的雨中,颤抖着手指,对我说:“他…他…他想杀五皇子,我把他杀掉了。”
雨渐渐停了。
天边微微亮了起来。
时间紧迫,我无暇顾及真假,只是急忙给了朗星一个眼神。
朗星心领神会。
杀手被拖了下去。
他则按照计划迅速躺在血泊中。
为了显得真实,他胳肢窝里甚至夹了我削断的半根羽箭。
我清了清嗓子,爆发出一声大哭:“天呐!
五皇子!
你死的好惨啊!!!!”
“大将军!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丢下我们可怎么办啊!!!”
哭丧声此起彼伏,迅速响彻城池。
城里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有人应景地吹起了唢呐。
我演上了瘾,寻死觅活哭天抢地。
气的朗星好几次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示意我收收。
我才不收。
朗星和朗云亲兄弟,多少有几分相似。
我只当在给朗云哭坟,哭得欢天喜地。
城墙上推石头的频率低了。
蛮族人零星几人登上城墙。
站在城头看去,两边高山,中间峡谷中已是黑压压一片。
蛮人将军登上城墙,他袒着上身,肌肉虬结,喊声震天。
他挥着狼牙棒,一下就砸到一片兵士,像旋风一样冲将过来。
我看他眼熟。
正想着他是谁,却看见一边的柳依依。
她好不容易从杀人的惊恐中脱身。
现在却又陷入更大的恐惧。
她呼吸急促,泥水覆盖下的脸色苍白,周身抖得像是筛糠。
哪怕面前蛮人将军的狼牙棒已经朝她而来,她还是一动不动。
我推开柳依依,举剑迎了上去。
狼牙棒落下那一刻,我手臂发麻,巨大的撞击让我的剑几乎弹飞。
我仗着身形灵巧,多次躲过他的攻击,却也因为力道不足,始终找不到攻击的机会。
我清楚的知道,我没有蛮人的耐力。
这样耗下去,我必然会因为力竭而被寻到破绽。
又是一次躲闪,我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
跃起时,我看到柳依依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抱住了蛮人的腰。
蛮人挥起狼牙棒的动作慢了一步。
我趁机将剑捅进他的心口,刺了数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蛮人僵立片刻,轰然倒下。
一声号响,援兵终于到了。
蛮人被围在峡谷中间,朗星一把扯下脸上的白布诈尸。
看似散漫的队伍立刻重新集结,从城墙上冲将下去。
我疲累至极,扶着膝盖喘息。
却见柳依依站了起来。
她的肩膀在方才被击中,鲜血染红了衣裳。
她却无知无觉,用力举起地上的狼牙棒,一下一下击打着蛮人的头颅。
直到蛮人脑浆迸裂,她才终于停了手,转身呕了出来。
而我,却透过蛮人那张变形的脸认出了他。
他就是前世与柳依依私通的蛮人将领。
我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早已湿透的帕子递给柳依依。
她擦干净了脸,一头扎进我怀里。
她浑身又冷又僵,如果不是还有呼吸,我甚至以为她是一个死人。
我手足无措,抬手抱住了她。
她在我怀里嚎啕大哭,叫我姐姐。
七柳依依大我两岁,但她一直叫我姐姐。
顶撞我的时候叫。
做小伏低的时候叫。
得意洋洋的时候更要叫。
她设计我,我算计她,我们在朗云的后院扯头花。
前世她每一声姐姐都是虚情假意。
细想只有一次真心。
那是我发现她私通的时候。
彼时她赤身躺在地上,颈间两道青紫吓人。
她瞳光涣散,奄奄一息,嘴却一张一合。
她说:“姐姐,我没有私通。”
八此战大捷。
朗星兴高采烈,他围着鹿北关跑了一圈,扬言要上书替参加此战的所有人都表功。
又说我和柳依依救了他的命,他要送给我们一人一大匣金子。
我笑纳了他的好意,然后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朗云的刀就悬在他脖子上,不知道他哪来的兴致快乐。
朗星这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他捂着被我敲出来的爆栗,嗫嗫问道:“凌箫,那怎么办呀。”
“蠢货,当然是把朗云扳倒,让他一辈子也不能杀你。”
“有道理,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扶额,我后悔来帮朗星了。
他是朗云唯一的对手。
但他实在不够聪明。
我说:“柳依依已经告诉了我朗云与蛮人通信的文书藏在哪里,我混进大营去来,到时候将书信送给陛下,让陛下定夺。”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朗星拍案而起,震到伤口,呲牙咧嘴,“怎能让女子涉险。”
“蛮族轻视女子,女人去反而容易得手。”
柳依依的声音传来,她面色苍白,向来娇媚的眼睛里透出了几分刚毅。
她说:“凌箫,我陪你去。”
九女人进蛮族是最容易的事情。
我和柳依依打晕了两个女人,便轻易混进了蛮族大营。
首领营帐在正中。
第一世,我在这大营中过了一年。
我做了十个月大汗的宠姬。
也在那十个月中摸清了蛮人的巡逻布置。
我看似乱冲乱撞,其实走的每一步都恰好避开了侍卫的巡逻。
“站住!”
离首领大营还有几步,还是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
“长的真不错。”
一只汗津津的手摸上了我的脸。
那士兵长得满脸横肉,他眯着肉缝里的小眼睛,笑得露出一口黄牙。
“哪个营的?
告诉你们阿姑,今夜你来陪老爷。”
我强忍着恶心,袖中的匕首已经滑进手心。
可杀他一个容易,杀出蛮族大营却是难事。
正迟疑着,一阵香风略过,柳依依腰肢柔软,搭上男子的手臂。
“不是说好今夜奴家做陪,怎么又找了新的妹妹?”
说着,她朝着我使了个眼色,厉声道。
“让你去大汗营里扫洗,怎么还不过去!”
我低头要走,却见那士兵抡圆了膀子,一巴掌扇在柳依依脸上。
柳依依重重跌倒在地。
她连痛都没有叫,只是熟练地蜷起身子,任由士兵一脚一脚踹在她单薄的身上。
士兵终于踢累了,他一口唾在柳依依身旁:“老爷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他朝我走来。
他眼里是暴戾让我想起第一世的无数个日夜。
我紧紧攥住了匕首。
只等他过来便捅进他那肥硕的肚中。
却见柳依依慢慢舒展了身子。
她仰头看着士兵,红润的舌缓缓舔去了唇角的鲜血,修长的手臂环住了士兵的腿。
她声音娇柔,一派享受:“老爷,奴家还不够痛呢。”
我无能为力。
只得看着我的泪和柳依依的血一同砸进土里。
蛮族没有夫妻的说法。
女人是财物、工具、牲口乃至食物。
唯独不是人。
十一营里无人,只有侍女打扫。
我混进营中。
再出来时,怀里多了一个木盒。
木盒里装的是朗云通敌的信件。
我本来想跟着侍女们偷偷溜走,半路却听远处一个男子大喊:“都站住,大汗来了。”
侍女们不动声色,飞快地挡在我身前。
有个杏眼女孩迅速从怀里掏出卷轴塞进我手里。
一丝光亮从她麻木的眼中一闪而过,那双漂亮的眸子终于有了几分光彩。
她将我推进一个帐篷。
那帐篷围得严实,昏暗得透不进一丝亮光,空气凝滞了,血腥味混杂着药味停在鼻端。
朦胧中,我看见帐子里有许多罐子。
而下一秒我便明白,那是一个个女人。
她们被做成人彘,装在瓮里。
就像第一世的我。
也像蛮族历史里无数寻求自我的女人。
十我一次次平复情绪。
直到我透过门帘的缝隙看见那个人。
蛮族首领,他们的大汗。
他铁塔一样站在那里。
站在我无尽的梦魇里。
站在无数蛮族女子的往生路上。
浑身的血都冲到我头上。
匕首已经被我紧紧握住。
我知道他身上的命门,我和他交过手。
只要我冲出去!
只要我冲出去……我好像打到了什么。
我感觉有人用力拖住了我。
我好容易挣脱束缚,却被绊了一跤,直直跌到地上。
我慌忙将地上的瓮扶起。
又手忙脚乱地抱起阻碍我的女孩。
她轻得可怕,我不管碰到哪里,都是她的伤口。
她面色惨白,口中带血。
没了舌头的嘴一张一合。
我看出她的话。
以待来日。
夏日酷暑。
我手脚冰冷到麻木,眼泪顺着脸颊落到嘴里。
我杀不了蛮族的首领。
我救不了帐篷里的女孩。
我甚至不知将我怀里的少女送往何处。
我只能感受温度同灵魂一起在她体内渐渐抽离。
她用尽人生最后的力气,来阻止我。
我无知无觉。
却听见柳依依的声音。
“这是她们的命。”
我茫然看向她。
她面目青肿,原本花瓣一样的嘴唇裂了口子,青衣上满是血迹,甚至看不清伤口究竟在何处。
她接过我怀里的少女。
垂眼时面色平常。
麻木得让人心惊。
这也曾是她的命数。
攀上朗云,她以为自己能脱离这个结局。
挣扎两世。
她最终还是埋进蛮族的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