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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齐观长老当年的话诚不欺我。
我带着信件步入逍遥宗，果然一路都被人恭恭敬敬地领着，畅通无阻。
齐观原本歇在内院在和其他几位长老下棋，见到我后，将棋局弃置一边，惊诧地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这可真是稀客。”
我没有多解释，跪在地上，恭敬地给齐观拜了三拜。
“齐长老，弟子想要拜入逍遥门下潜心修习丹道，不知当日一言可还作数？”
齐观笑着想将我扶起：“自然，我逍遥宗爱惜人才，你的炼丹能力远在我宗的顶尖弟子之上。”
“若你愿意加入，应该是我宗之幸才对。”
我并未起身，只是往地上伏得更低，不卑不亢道：“弟子还有一先师的遗愿未了，能否请齐长老，等一切解决后，再行过拜师仪式。”
齐观略感困惑地看着我：“不知这位小兄弟之前师从何人？”
“我师父乃曾经的药王，百里筠！”
过往的一幕幕涌上心头，我捏了捏拳，说话时不免带了几分愤然。
齐观闻言，了然般倒吸了一口凉气，眉目间亦多出乐几分凝重。
他低头和一旁的长老低于几句，这才郑重地给了我回应。
“小兄弟，这个忙我们愿意帮，但具体怎么帮恐怕还得商量一番。”
“这几日你且先在宗门内安心炼丹，其余的事情我们私下再找时间探讨。”
我谢过齐长老后便提着行李，正式住进了逍遥宗内。
不同于之前的青阳宗，这里的天材地宝储量丰富，尽数向我敞开不说，齐观甚至给我开辟了单独的炼丹室。
有着这些外力的帮助，我的炼丹能力突飞猛进。
曾经只敢纸上谈兵的丹方，现在也可付诸实践。
原本充实的生活都让我快忘记了青阳宗的那些破事。
然而这期间，我收到过无数慕瑶的传音纸鹤。
无非是些嘘寒问暖，关心我在逍遥宗过得如何，有没有受人欺负的寒暄。
言语关切得就像我们之间从未发生过龃龉。
要不是每回都要在结尾附上一句，希望约个时间同我共同探讨丹药的炼制，还愿意为我无偿提供珍惜药材的话，只怕我还真是看不透她的心思。
炼丹大赛共有三轮，我的回魂丹品阶高，宋长卿必然是准备放在压轴出场的。
想来他们至今也没有找到能炼出丹药的火候，八成是着急得不行吧。
我冷笑一声，烧掉纸鹤，转头将这件事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讲给了几位长老听。
齐观摸着胡子思忖片刻，羽扇轻摇：“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你不是要给你师父出头么？这次炼丹大会决赛，逍遥宗也受邀出席，不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凑个热闹吧。”
5.
时隔数月，再次回到青阳宗，这里的景象同昔日并无不同。
唯一变的是慕瑶。
大约是帮着宋长卿熬夜研究丹方，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精神倦怠，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一见到我，慕瑶便带着欣喜的笑向我走来。
大概是看我身上穿的并非逍遥宗弟子服饰，她步伐一顿，神色中流露出几分怜悯：“我就说嘛，你这种修为怎么会被逍遥宗看上呢？去了八成也只是做个最低等的仆从药童。”
“是不是在那儿吃苦了？”
我假意叹息一声：“是啊，做仆从的日子果真没有做弟子轻松。”
慕瑶见状，上手揉捏了两下我的肩膀，关心道：“好了，你能想通就行，炼丹大会的决赛还没开始，现在回来帮我和长卿也不算晚。”
“你放心，我当初跟你说的那些话还做数，只要长卿做了宗主，不管是要药草还是地位，要求任你提就是了。”
这几日通过纸鹤交流，慕瑶已经彻底相信了我在逍遥宗日子过得凄惨，不得已才回来投靠于她。
她以为给了我财富和地位，便是拿捏住了我这种人的命脉。
只要愿意出价，我自是没有不卖命的道理。
我点点头，困惑地问道：“可是炼丹大会需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炼制，就算我愿意帮忙，你要怎么瞒过大家的眼睛呢？”
“这个我自有办法。”
说完，慕瑶神秘兮兮地招手，把我带到一处角落。
等确定四下无人后，她伸手一挥，将一件金色的法宝递到我眼前展示。
“这是……可隐匿身形的乾坤罩？”
我不免有几分惊讶。
这种顶级法宝有价无市，只怕是只有一宗之主才会有收藏它的实力。
慕瑶比了个嘘的手势，把东西塞进我的袖口，这才压低声音说：“这可是长卿好不容易弄来的。”
“等到比赛开始，你就穿上这个站在他身侧控火指点。”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到时候还需要你在决赛开始前提前炼好丹药，如果长卿无法成丹，就用这个隐藏身形，将药换成他手中的那颗就行了。”
见我爽快答应下来，慕瑶舒展了眉目在我脸侧亲了一口，临走前还叮嘱我小心行事。
等看到她的身影消失了，我才厌恶地抬起袖子擦了擦脸。
逍遥宗几位长老正好出现在我的身后。
刚才我们的对话我已经通过传音术告诉了他们，想必他们现在已经清楚了慕瑶的计划。
我看向远处，缓缓道：“齐长老，明天的这出好戏，还得拜托你一起参演了。”
齐观点头：“一切按计划行事。”
望着青阳宗的牌匾，想到师父的遗愿马上就能完成了，我心里也难抑地有几分激动。
6.
翌日，炼丹大会决赛正式开始。
最后留下的人共有五位，而前期不知道是通过何种方式过关斩将的宋长卿，正排在最末一等。
这意味着他必须炼出必前几位品阶都高的丹药，才能在比赛中获胜。
青阳宗宗主宋毅被簇拥在最中心的位置，虽然他几乎只能靠轮椅的帮助行动，在病中仍不失威严的注视着一切——
除了被藏在乾坤罩内的我，大约处于他视野之外的死角。
慕瑶抬手在我的额心一点，把我推上前跟着宋长卿：“为了防止你搞破坏，我给提前下了傀儡咒，等比赛结束自然会为你解开的。”
有了咒法束缚，我的动作便只能任由她操控，做不出任何伤害宋长卿的行为了。
想的还真是周到。
我扯了扯唇，无所谓地一笑，悠哉悠哉地站到了宋长卿背后。
为了迎接这次胜利，想来宋长卿也是花费了不少力气学习的。
不然也不至于从一个分不清药材的差等生，到现在能熟练地抓去丹方中的几味药物。
只是到了要生火的步骤，他不意外地卡壳了。
我趁机开口：“将火生到最大，匀速注入法力。”
听到最大二字，宋长卿脸上露出一抹警惕，迟迟未动。
寻常炼制丹药，炉温不宜过高，至多将火开至七成。
“开最大火是为了炼化其中那味秘雪草，你之前试验过应该知道，最后无法融合进去的永远是它吧。”
“你放心，要是你不做宗主，以后谁来给我安排一个容身之处呢？”
听到这话，宋长卿不免有些动摇。
大概是不相信我也无计可施，他只能照做。
操作一阵后，见炉中的药草有了融合的趋势，宋长卿脸上紧张的表情这才松懈了几分。
而站在一旁的我无声地笑了。
半个时辰后，回魂丹在炉中已然成型。
宋长卿却悄悄对着场外的慕瑶比了个手势。
昨夜慕瑶盯着我完成了回魂丹的炼制，我知道，宋长卿的意思是不管他手里这枚丹药成功与否，都要慕瑶操纵我交出原先炼制好的那枚丹药。
不得不说，他如此强的戒心倒是帮了自己一把。
开大炉火虽能成丹，却也会毁掉好几味药草的药性。
而我教他这样炼丹，原意不过是想耗一耗他的法力罢了。
我随着慕瑶的指挥，在宋长卿拿出丹药时偷偷换掉，他又拿到鼻尖警惕地嗅了好几下，这才彻底放心。
“比赛结束！请各位将炼制的丹药交由试丹师验明等级。”
随着裁决员的声音落下，观众席上齐长老的声音响起。
“这位小兄弟炼制的丹药香气四溢，可否先拿到近处来给我这个老头子开开眼啊。”
宋长卿见到他的目光看向自己，不加掩饰脸上的得意。
“启禀齐长老，此乃上等回魂丹，可修补冲击境界失败者寸断的经脉。”
这话一出，台下的修士们无不啧啧称奇。
齐观将丹药拿到眼前审视一番，先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等再放出法力试探时，脸上的表情又多了一丝困惑：“小兄弟，你可是这青阳宗弟子。”
宋毅以为宋长卿得了赏识，忙给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帮忙解释道：“自然，此乃犬子宋长卿。”
“可是这丹药中所融合的法力，分明来自我逍遥宗人士啊！”
齐观的话犹如一记惊雷，砸得全场哗然。
不过很快接踵而至的，便是各式各样的议论声。
“难道宋师兄偷偷修习逍遥宗法术？”
“这不是叛徒嘛！就算真能练出绝世丹药，谁又敢将第一颁给他！”
宋长卿脸色瞬间惨白，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喃喃：“这……怎么会这样……”
我藏在乾坤罩下冷哼一声。
精心准备的一切功亏一篑，这滋味定然不好受吧。
但既然不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参赛，百密便总有一疏。
齐观长老见时机成熟，也不再绕弯子了，而是直截了当掀开了我身上的障眼法。
见光的那一刻，我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弟子乃逍遥宗慕云添，此番中了傀儡咒术，不得已才听令于宋长卿行事，请各位长老明鉴！”
7.
场上昔日的同门们大都是认得我的。
对于我成了逍遥宗的人显然有很多疑惑。
然而齐观肯定地点点头：“不错，云添的确是我新近纳入麾下的弟子。”
“因他精通丹道，我这才带他来炼丹大会观摩，谁知会被你的徒弟带去做这种事！”
远处的慕瑶瞬间愣在了原地。
显然她也没有料到，原本是为了控制我的傀儡咒，此刻却成了证明我清白的最好证据。
宋毅面色凝重地命人将丹药拿到面前，自己又验过一遍，才气结般地指向宋长卿：“逆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宋长卿被这么一斥责，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抖成了筛子。
“还……请师父放我一条生路！”
我讥讽地一笑。
没有人帮衬，这宋长卿不过是一届鼠辈罢了。
炼丹大会本是一大盛事，却因为宋长卿出了这么大的糗，宋毅脸上自然也挂不住。
他气火攻心地咳嗽两声，而后恨铁不成钢地捶了捶胸口：“炼丹之道，向来都是不贵草药，而贵在一颗赤诚丹心。”
“你丹心已毁，不配再做我青阳宗的弟子！即日便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几个管理比赛秩序的修士上前来，将已经被吓蒙了宋长卿的宋长卿拖到了台下。
临走前，他双瞳瞪大，嘴里还在魔怔般嘀嘀咕咕着：“怎么会……怎么会呢……我可是未来宗主啊！”
我捡起了他随手扔下的那张珍贵丹方，站在比试台中央，冷冷地看向宋毅。
“宋宗主，您当真认为，炼丹之道贵在丹心吗？”
宋毅不明其意地点了点头。
我轻笑一声：“那你当年偷换百里筠药草，害他被逐出师门的行为，是不是早就毁了自己的丹心！”
8.
宋毅能坐上宗主之位，想来当年也是在血雨腥风里滚过一遭的。
然而听了我的话，他脸上竟浮现了不寒而栗的表情。
他浑身震颤着拿指尖指向我：“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的目光向周围扫视一圈，一字一句道：“我是百里筠唯一的弟子，此番站在这里不为比赛，只为给我的师父讨回一个公道！”
全场哗然。
无数带着震惊的目光齐刷刷向着宋毅袭去。
当年百里筠和宋毅本同为青阳宗弟子，然而百里筠天纵奇才，在丹道上颇具天赋，宋毅虽然资质也不差，却是无论如何努力也追不上百里筠的步伐。
眼看着宗主已有了让百里筠继位的念头，宋毅便想了个馊主意——
在炼丹大会上，用一味相似的诛心草换走了百里筠原本准备的还魂草。
这两位药草形状味道都极为相似，只不过一株是救命良药，一株却含有剧毒。
“师父因自己的丹药害死了试丹师而心怀愧疚，即便被赶出宗门，也终其一生都在研制让人死而复生的回魂丹，最后更是喊冤而死。”
我将丹方打开，动手施法，那张薄薄的白纸背后便浮现出了一封血书。
“这便是我师父死前留下的证词。”
齐长老附和着长叹一声：“那场比赛我当年也曾随师父参加过，谁知这背后居然还藏着一桩冤案呢。”
宋毅拍着桌子勃然大怒：“休得胡言！”
然而他的身体实在虚弱，血脉亏空的情况之下，竟生生呕出一口血！
场面一下变得混乱，齐长老见状，赶忙上前安抚，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平息静气的丹药。
然而宋毅不知道的是，这里面还藏着我给他准备的礼物。
真言丹。
若不是借助了逍遥宗的稀世药草，我可能这辈子都难练出这等传说中的丹药。
他正在生死边缘，自然顾不得去分辨药性，一整个吞了下去。
我借机再次发问：“宋宗主，我再问一句，你可愿意认罪？”
宋毅闭着浑浊的双目，在药性的操作下悠悠开口：“当年，的确是我换了药物，为了宗主之位嫁祸给了百里师兄……”
话音刚落，他便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不是……这不是我的真心话……”
然而有这么多人在场，又怎么会错过他难得吐出的那句自证呢？
“自己都不以身作则，他凭什么当我们的宗主！”
“就是！下去吧！”
一时间，无数谩骂涌向这个已经迟暮的老人。
我站在中央，只觉得心里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就好像切身地感受了当年师父是怎样遭人诬陷，跌入泥潭中的。
如今，终于是轮到宋毅这个罪魁祸首了。
一生清白被毁，宋毅大约是自知无法逃脱指责和惩罚，竟选择了咬舌自尽。
我对着天空，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师父，大仇已报，您老人家可以安息了！
9.
宋毅死了，青阳宗下任宗主还未确定，宗门一下变得群龙无首。
其余七个宗门协商后，决定每个宗门各派出一位长老暂时协助进行管辖。
至于逍遥宗这边，齐观长老将任务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诚惶诚恐，老头倒是笑眯眯地摸着胡须，肯定道：“青阳宗本就以丹道闻名，以你的实力担任长老，也并无不妥。”
“望你以后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施展拳脚，让这些弟子们重拾自己的丹心。”
听到他的鼓励，我便也不再推辞。
毕竟师父的事情告一段落，往后我当然要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
炼丹大会结束后，慕瑶包庇宋长卿的罪行也被揭发。
虽然罪不至死，但她也要像宋长一样被废除全部修为，逐出宗门。
行刑的前一晚，慕瑶托人传话将我引去了牢房。
她穿着一席素衣，面容枯槁地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
“云添，之前是我对不住你，但废掉修为的人离开宗门也无处可去，你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继续跟在你身边？”
我冷嗤一声，目光凌厉地看向她：“慕瑶，小人之举只有宋长卿那种人才屑做。”
“我若此时包庇你，又怎担得起被师父托付的长老一位？”
她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嗓音嘶哑道：“我当初……当初是被宋长卿一时蛊惑。”
“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不能放过我一次吗？”
我不为所动，挥袖拂开她的手：“早在你摔坏玉佩的那一天，我们的情谊就不复存在了。”
“今后你且好自为之。”
说完，我抬脚离去，再不理会身后的慕瑶如何哭诉。
毕竟宗门之中，等着我处理的重要事务还有很多。
那些牢房的狱卒个个都是人精，知道我当年受了慕瑶的背叛后，连对她行刑都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据说被赶出宗门的时候，她和宋长卿一个半死不活，一个疯疯癫癫。
估计日后，连想过上正常人那样的生活都难。
而我在青阳宗内大展拳脚，肃清了炼丹师中的不正之风，带着门派走向了一条欣欣向荣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