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孟婆李莎的女频言情小说《孟婆传奇(套装全5册):孟婆李莎番外笔趣阁》,由网络作家“李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孟婆仰头看着他,拧起眉心问道:“什么意思?”萧岩的脸上泄露出忧心忡忡,他道:“我们恐怕要晚一天出征了。”孟婆一怔,忙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萧岩眉头紧锁,一脸忧愁,徐徐道出:“我昨夜无事,便去几位将军帐外走走,看见左路陈将军在帐外抬头掐指仰观天象,他一边看一边微微摇头,最后叹了口气转身就回了营帐,我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便跟了进去。见他在随身所带的文书上写下:风大夜无露、阴天夜无霜;武曲星光晕尤亮、七杀星若隐若现、破军星晦暗不明,独有贪狼星比之武曲星更为清亮。恐明日出征不吉。”孟婆闻言,不由思索道:“这陈将军是何许人也?星象天相这不是坊间就能学到的知识。”“这陈梁将军身世坎坷曲折,其父陈文胜本任钦天监监副一职,位高权重,后因误报天...
《孟婆传奇(套装全5册):孟婆李莎番外笔趣阁》精彩片段
孟婆仰头看着他,拧起眉心问道:“什么意思?”
萧岩的脸上泄露出忧心忡忡,他道:“我们恐怕要晚一天出征了。”
孟婆一怔,忙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岩眉头紧锁,一脸忧愁,徐徐道出:“我昨夜无事,便去几位将军帐外走走,看见左路陈将军在帐外抬头掐指仰观天象,他一边看一边微微摇头,最后叹了口气转身就回了营帐,我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便跟了进去。见他在随身所带的文书上写下:风大夜无露、阴天夜无霜;武曲星光晕尤亮、七杀星若隐若现、破军星晦暗不明,独有贪狼星比之武曲星更为清亮。恐明日出征不吉。”
孟婆闻言,不由思索道:“这陈将军是何许人也?星象天相这不是坊间就能学到的知识。”
“这陈梁将军身世坎坷曲折,其父陈文胜本任钦天监监副一职,位高权重,后因误报天象,惹得龙颜大怒,便将其收押入牢。书生体弱手无缚鸡之力,又恰逢那年京城的冬天滴水成冰,入狱之后还没来得及提审问话,便染上了伤寒,不幸死在狱中。他的母亲得知丈夫染病去世,一时悲痛不已,便悬梁自尽,追随他父亲而去了。陈将军自幼跟随父亲学习天文历法、星象天相,年纪虽轻但在此领域也有一番见地。据说陈监副在狱中临终之前留下书信,将其独子托付故友蒙老将军,严令其子终身不得将所观天象示人,并要求他弃文从军,远离京城是非之地。蒙老将军收留了陈梁,教其兵法武艺,随老将军驻守边疆。直到前几年,老将军在边疆终老,他才来到我的麾下。”
孟婆细细听着,萧岩轻吐一口气,继续道:“陈梁将军家学深厚,所观察之星相定有我等不解之处,但既然他清楚地写下‘明日出征不吉’,虽然我不明就理,但这或许是上天让我无意看见他的记录。况且天机深藏,其欲深者天机浅。我担心其中有不可言说的忧虑,故此,还是推迟一日出征为佳。至于理由,就说敌军部署有新的改变,明日出征或许效果更佳。我等虽不懂得这人世间星象天相的奥秘,但既然自古以来帝王家都重视天兆,那么其中必有妙处。陈梁将军有此担忧,那还是小心为妙以求万全。不必要的牺牲要避免,势必让我军每一个人尽可能战事结束以后能够回家。”
孟婆觉得他此番话极为在理,于是转身便传令下去:明日出征。
既决定了不出征,便又是安静的一日了。于是,孟婆就又找到萧岩,想多问些关于其他将军的过往经历。这军中四位将军:左路将军陈梁、中路将军安几道、右路将军杨宗明、先锋将军林守之,孟婆都充满了好奇,今日听了陈梁将军的往昔,不免让她有些唏嘘。
孟婆想起那晚萧岩与安几道的谈话。安几道言说自己不欲娶妻,只想要守着这战场一生一世直到归于黄泉。孟婆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便觉得这安几道定然是受了情伤,或许是被某家的姑娘伤了心,但转念一想,安几道出身世家大族,人又长得玉树临风,又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是他与萧岩一样忠义两全,如今恐怕是负了哪家的姑娘,心怀内疚之情才不愿谈及趣事罢。
于是乎,孟婆那颗好奇心又被勾起,浅笑吟吟地问萧岩:“安几道贵为世家公子,如此才貌身家为何不想娶妻?”
萧岩神色微变,反问道:“你问这个作甚?”
“我是私心好奇。曾经在奈何桥上,有一个呆头呆脑的小鬼死活不想投胎,我用铁钩狠狠地打了他一顿,他倒是骨头挺硬的,抗住了我的铁钩,我也心生困惑,问他为何不愿意投胎。他说自己还没有娶妻,一个男子没有娶妻就不算完美。”
萧岩只是沉默,并未作答。
见萧岩不作声,孟婆不甘心,便继续给他讲自己在奈何桥畔听到的各种故事,循循善诱,以此希冀他讲出安几道的故事。萧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却没有如她期待的那般开口,反而是她自己讨了个没趣,便讪讪地停下了。
细想之下也合乎情理,在萧岩看来,她死缠烂打地追问与窥探他人隐私无异,倒也的确不讨喜。索性她一抬头,看着月光皎洁空寂、星空璀璨如织,此等美景让她竟一时忘了其他。
一夜祥和,众将士都睡了个饱觉,只待明日出征。
翌日,金色的铠甲在清晨阳光的照拂下,发出晃眼的白光,萧岩一手提着红缨枪,如战神般跨坐在战马上。士兵整装待发,如同弦上的利箭,只待最后一道命令,便可穿云破月,征战天下,全军气氛异常肃穆,战争,又要打响了。
两个月的休整,士兵已然恢复了士气,加上前几天夜里敌军的突袭,让他们心里的怒火燃起。此番情景,将士一心,必将无坚不摧、攻无不克,敌军必将大败。
萧岩却在这时严肃地说道:“昨晚我反复思索了一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觉得哪里有问题,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将军从征十几年,他对战争的嗅觉十分敏锐,往往能做出有着奇妙的预测。
人常常认为靠现有的资料和情报就可以了解事情的真相,但是不断向外寻找答案的时候,却很少关注自己内心的直觉,这往往会造成很大的误解。以为自己所看到的就是所了解的,可是在战场之上往往突如其来的灵机一动就能让人活下去。
孟婆面露焦急,一时有些乱阵脚,只管问着:“已经如此了,眼下要怎么办?现在收回命令岂不是为时已晚?更何况,你看看将士们的状态,已经推迟了一日出征,若今日又要反悔,断然会动摇军心。”
萧岩则是云淡风轻道:“我并未说撤兵,只是稍微修改一下策略,便可安然无虑。”
孟婆拍拍胸口,松了口气:“你这人,怎不早说?害我虚惊一场。”
不知为何,她的这副模样惊起了萧岩心中某个似曾相识的画面。他默默地凝视着孟婆,竟觉得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与记忆中的身影越发重叠。
他充满疑虑地沉下眼,扪心自问:“他们二人在昔日可曾见过?”
孟婆在这时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只管说罢,接下来该怎么做?”
萧岩一怔,随即回过神来,正色道:“先出发,路上我再给你细细解说,此刻士兵们已经等不及了,你要知道士气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孟婆回头看看精神高昂、等待出发的将士下了出发的命令,认同地点了点头。
队伍出发,萧岩的灵识站在军旗的顶端,望着绵延的山脉,迎着缕缕秋风。
孟婆心里暗暗道:仗着自己是主帅,就是有特权,对我都不肯先说新部署,摆明了是吊人胃口。
在旗帜上站了一会儿,萧岩来到孟婆身边,跟在马旁。
孟婆便道:“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其实这段时间里,孟婆已经适应了萧岩的身体,也走进了萧岩这个角色,更理解了萧岩那种悯人的胸怀,而这种感觉让她很舒服很享受,也莫名的很熟悉。
“作战方案可能要有更改。我们原来是先进攻,再截杀,后包围,这很难做到,尤其是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如此策略必定行不通。现在,我们的策略是先派出一支队伍,诱敌深入,这种策略是建立在诱敌的基础上,我们的诱饵是什么?是在敌众我寡,我军因被突袭,急着夺回优势,而安排不当的情况下也采用了突袭。这时候敌军还未发觉我们的战术,不会直接大举进攻,不过随后就可以看清我军先锋营进攻的人数并不多,此时必然加大战斗力,竭力攻打我军。”
孟婆点点头。
萧岩又道:“我们此时就动用先锋营的人,先来一轮急攻,然后快速撤离。敌人上当后,我军另外两支军队立即从左右拦截包抄,就能大举歼灭敌人。”
他慢慢叙述着战略,同时盯着孟婆的眼睛道:“但是这个战略里,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假若敌人一开始就不上当呢?那我们就彻底陷入被动了。”
孟婆却是惊诧道:“原先的军事计划既然存在缺陷,你为何要如此做呢?计划就是你订的,难道你是故意这么部署的?”
“战场原本就是尔虞我诈的地方,赌得就是谁的筹码大,谁的赌术高。”萧岩眸色凝重却闪着精光又道,“给敌人活路,就是给自己死路。我们这次三线合为一线,不过是可以拉开些进攻时间。”
孟婆心中推演了一下萧岩的计划,无奈自己实在没有实战经验,而且想着这样也不错:先让先锋营急攻取得一定的胜利,后大举进攻,即使不能如计划中一般取得巨大胜利,但是胜在稳妥,这个计划可以执行。于是孟婆将修改后的计划转述给了安几道和几位将军。
接到命令之后,安几道和将军们有些错愕。这计划太过冒险,但大伙终究也没说什么,只是各自领命离开了。
此时萧岩又站在了旗帜顶端,扫视军中之后又抬头远望。
即使隔得有些远,孟婆还是对着萧岩说出心中所想:“战场真是可怕。”
萧岩却低叹道:“不,可怕的是人心。”
孟婆一听此话,反而不悦道:“明知道有缺陷现在才说,为何?”
萧岩轻巧地吐出四字:“为防内奸。”
“内奸?谁?”孟婆仿佛受了个晴天霹雳。
萧岩看向孟婆,眼里寒光熠熠:“此战过后,便知有无内奸。”
“你在设局。”孟婆懂了,不禁心生一丝愠怒,竟是质问道:“用这样危险的局换一个内奸,你想没想过,万一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这会牺牲很多人的性命,可值得?”
“值得。”萧岩眼神坚定,语气淡漠,“只要大多数的人都能回去,必要的牺牲是需要的。”
孟婆一时间哑了嗓子,该如何与之理论?说他冷血?可是三界之中,还有谁能比孟婆冷血?说他诡诈?战场本来就是你死我活。自古便是成者王侯败者寇,帝王将相一旦上了战场,生存之争才是关键大事。
原本广阔的土地,而今只有稀稀疏疏的杂草,断断续续的残树。金色的铠甲在骄阳下发出凛冽的寒光,秋季的来临让人更感到肃杀,即使娇艳正好,微风徐徐,也依旧难以掩饰。
孟婆骑着战马,握着红缨枪,立在高处,俯瞰战场,战争终究开始了。
从高空扫视,交战的双方,就像不同颜色的豆子混在一起,撒在空旷的土地上一般。若真如此,便再好不过。奈何这布景的底色却是血红的。
果然如萧岩所料,敌军没有上当,就连等待都没有,直接大举厮杀先锋营。先锋营虽英勇,但人数太少,寡不敌众,因此死伤惨重。孟婆当即下达命令,另外两路的军队及时支援。
敌军自是没有料到三路军队合成了一路,只是进攻时间稍有偏差,一时之间乱了阵脚。正如萧岩所说,有部分军队安置在别处,至于在哪里,自然不用多想。
孟婆看在眼里,不禁大惊失色,喃声道:“敌人是知道我军的作战方案的,难道军中确有奸细?”
接下来,孟婆见到敌军将领指挥迅速,支援军队及时赶来,双方军队战势焦灼不已、惨烈异常。一瞬间刀剑相交,烈马嘶鸣,战旗落地,鼓声急促。千百年来的修罗场,也是无数的英雄冢,在战场上,那里可以看淡生死,那里也可以挥洒热血。战场上,血不会凉,一股接一股的温暖的血流将这片土地浸染,泥土像着了魔般贪婪地吮吸着暗红的滋养。
数不清的战士们在此命丧黄泉,而且,名将最好的归宿显然不是安享终老,反而是马革裹尸,这是所有将军的荣耀。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士们并非是杀戮成性,谁的心中没有纯良和温情,只是以战去战,虽战可也。
敌军穿红色铠甲,萧岩的军队穿金色铠甲,而在孟婆的视角下,战场如同茂盛的曼珠沙华,繁茂生长,血红一片,红的妖异,红的深沉。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这场恶战终于结束了,又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转瞬即逝,战场才刚刚清理完。
此时已经是初冬,一场早到的初雪,就将一切痕迹尽数掩埋了。
雪下得很急,抬头望向天空,明明月已高挂为何依旧觉得光芒刺眼?孟婆看着明月不觉有些眩晕,一如心中忧郁愁苦的涟漪层层泛起。土地上血红消失,白色铺满大地,白茫茫一片,好像战争都没有发生过,没有罪恶、没有杀戮,只有如雪花般的纯净和圣洁,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场雪来得很急,北方总是这样,冬天的到来令人措手不及。
看来又要暂时休战了。只是,这样无休止地休战,不知道这场战争何时才能结束呢?要是一年后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萧岩他心里会作何想?很多兵士和家人告别时,都说打完一场仗就归家,只是这时日却是以年而计,而数年之后能归家的都是幸运儿。思及此,孟婆唯有叹息。
她领着军队回营。一路上,夜色苍凉,士兵们顶着飘落的大雪与疾风,迈着急促而疲惫的步伐。纷纷飘落的雪花堆满了士兵的肩膀,这雪花虽然轻,但却犹如千斤重担般,让人举步维艰。战场上死伤太过惨烈,惨烈到足以令所有人都默然无声,连同整颗心都沉进万丈深渊。
突如其来的冬日使得刚经历战争的将士们很心慌。棉衣和厚靴、棉被,还有冬季的各种配给食粮的后勤补给部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才能到。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原定两月之后的物资,怕是用不上了,而军备库中只有单薄秋衣,若是再持续下雪,恐怕进山的路都会被封,剩下有限的秋季粮草,怕是很难满足气温骤降时所需要的粮食摄入量。老兵们都清楚,能速战速决的战争并不多,大多数都是消耗战和持久战,而这种彼此对抗的战争最重要的就是后勤供给足够充分。百姓家常说的:家中有粮、心中不慌,正是这个道理。
“先让军医给士兵们疗伤,再让火头营准备老姜汤,每位将士先喝一碗。将军中备用的少许冬衣拿出,先给巡防兵士和哨兵们穿上。然后速速下令,传信给后方补给部队,上报物资不足,急需棉衣棉被。初雪已至,需要加紧运送粮食和冬衣,一旦大雪封路,那运输就更加困难。如果这样,我军就只能如困兽般无助,届时军心涣散,未战先败。一定要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回去。”萧岩语气急促地同孟婆说道。
孟婆听后,也不多言,立即招来小兵,下令先派人骑着快马,百里加急,赶回朝廷复命,再派人去军营,让人速速准备药品和姜汤,加紧救治伤兵。
孟婆独身在大帐之中坐着,想着今天发生的战事,默哀不已,又想到萧岩,她这才发现他不在,也不知道他的灵体又去了哪里巡视。罢了,反正身为灵体的他不冷不饿不乏不倦,自是不用担心他。
倒是今日战前他提起的内奸一事,让孟婆心绪不宁。这场战已然证明了萧岩的猜测,证实了军中有内奸的存在。但这个内奸是谁呢?谁也不知道,知道最初军事计划部署的也只有四位将军而已,内奸只可能是他们其中之一,但是她宁愿不相信,忧愁也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
他们都跟随萧岩出生入死多年,算得上是肝胆相照可以互替生死的交情,究竟是为何要出卖彼此呢?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贪图名利?还是家中有至亲至爱遭到了敌方的胁迫?然而,一般情况下,让人如此铤而走险的无非两个理由:不得不救和不得不求。
夜越来越深,大雪无声无息地下着,唯有脚踩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巡视的士兵看到烛灯下的大帐中有一个背影孤孤单单。
待到第二天,大雪停了,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带来了温暖与希望。
一夜大雪落无声,那将军肩膀上落了满层。红缨枪的枪头带着寒光晃过眼睛,凉入人心。豆大的烛光,勉强照亮山路,两排脚印蜿蜒伸向高处。峡谷的断裂处,一块巨石横在半空,宛若空中楼台,月亮就像一个银白色的灯笼照亮了这里。
这里倒是个看月亮的好地方,几天前,安几道还与萧岩赏月聊天;这里也是赏雪的好去处,从这里极目望去,月光照射下,远处平原上莹莹发光。今夜,安几道邀请萧岩来这里,一起观赏大雪,月上枝头,将军对酒,颇有超尘脱俗之感。只是,孟婆心中有不祥预感,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雪凉刺骨,不如月色柔和。”孟婆打趣道。
安几道则是望着漫天大雪,眼神落寞道:“柔和的月色不适合战场,凛冽的雪天才适合。”说罢,他低下了头,将手中一小坛子酒给了孟婆,“给!喝点酒暖暖身子吧,你好久没喝了。”
孟婆犹豫道:“还有其他的吗?这酒太辣了。”面对着前几日才喝过的酒,孟婆自是踌躇不已。
“这是我父亲在世酿的酒,现在只剩下这两坛了,你以往一直都爱喝的,今天怎么了?”安几道笑着说道,眼睛里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可惜之意。
“安将军酿的酒,天下一绝。”萧岩在旁边默默说道。
孟婆听出了其中的落寞,那是甜蜜的回忆与失去的痛苦交织的落寞。
“萧岩现在喝不到了,你替他喝吧!”安几道平静地说道。
孟婆一惊,立即不知所措起来。虽然她设想过有人能发现她不是真正的萧岩,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接下来,孟婆平复住自己的如鼓心跳,她抬起眼,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安几道。
安几道与她四目相对,静默道:“萧岩死了,我是知道的。你不用在我眼前演戏了,我只想问,他去哪里了?我还能见到他吗?”
“就在你眼前。”孟婆用手指向自己面前的一块空地,安几道循望过去,盯着那处空地看了好久。
“好兄弟,我对不起你。”安几道举起酒坛,对着那空空如也的石地,仰头喝进一大口。
“为何?”萧岩问,神色带着无限的痛苦。孟婆可以感觉到,耳边朱砂痣烫得厉害,比孟婆第一次从血流漂橹的战场上出来还要烫,里面夹杂着不解与被出卖的悲伤。
“他在问你道歉的原因。”孟婆知道凡人是看不见灵体的,自然为其转述。
安几道苍凉地冷笑两声,干涩的笑容逐渐从面容上消失,他脸色惨白,胜似此刻的寒冬积雪:“你问我原因?是问我如何知道你已死,还是我为何要出卖军中机密?”
孟婆攥紧了双拳,当即抢话道:“二者都有。”
“恐怕你就是孟婆吧,安某在此有礼了。”安几道冲着孟婆微微行了个礼,接着说道,“其实这个用永远魂飞魄散的代价换一年了结人世间心愿的传说,是三年前我和萧岩一起拜访一位终南山修隐张道爷时,道爷无意中说与我们听的。那时我们也只当这是传说,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原来人死后的冥界是这般场景,还有这般交易,当时我还想有谁会傻到拿自己的轮回去换一年的阳寿。但是现在回想,那日道爷留我们在草棚喝茶,偏偏说了这段话,恐怕就是为了今天。”
孟婆死死地盯住他,听他继续道:“你一定奇怪我是怎么这么快便看出端倪的,这其实不难。萧岩战死的时候,我目睹了十几个敌军围攻萧岩,最后一把利剑穿过萧岩的胸膛,他当时虽然没有立刻气绝,但在我看来,他绝无生还之迹。可没想到一日之后,我竟然看见萧岩独自走回了军营,只叫了跌打损伤的军医简单清洗包扎后便行动如常,也没有大伤之后的疲累和修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时我就在揣测,萧岩身上定是发生过什么。”
“从那之后,你的破绽就更多了。我们对弈时,你有几次扭头,虽然你隐藏得很好,但我还是隐隐看到了你耳朵背后的朱砂痣。而且,萧岩下棋是不会犹豫的,他都是下一步看三步的,他眉宇间的那股自信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骄傲。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在这里喝酒吗?那次我盯着你的眼睛,你目光躲闪,若是萧岩,他绝不会躲闪。”说到此处,安几道目光沉沉,仿若回想起曾经往昔。
孟婆听闻这些,不由自嘲地叹息道:“我还以为我伪装得很好,原来竟有这么多破绽。”
安几道反而是嗤笑出声,道:“其实在这样嗜血的战场上,萧岩受到那样的重创,我根本不相信他能活着回来,但看到你带着他的身体回来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开心,也强迫自己忘掉你露出马脚的地方。我曾经想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个萧岩就是真正的萧岩,依旧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但是骗别人容易,骗自己最难。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好兄弟已经死了,他用永世的轮回和孟婆做了交易。如此,就算我现在死去,也无缘来世再与他做兄弟了,这就真是有今生无来世。”说到这里,安几道眼睛微微发红。
孟婆抿唇不语,安几道则是说:“至于第二个问题……那天的确是我私通敌军,泄露军机。两个月前的一战,也是我泄露了我军的策略。就是想用连续失利的战事,迫使这场战争快点结束,也想逼迫那人御驾亲征,让他亲眼瞧瞧这战事的惨烈之状。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因为我的缘故,却意外让你死在了战场之上,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我亲手害了我的兄弟的性命。初见你回营之时,我又惊又喜、又忧又怕,我的好兄弟,居然活着回来了。前几天的夜袭,也是我提前通知敌军我们的军事布局,今天……也是我做的。”
说到最后,安几道眼眸深红,竟是流着眼泪大笑起来。他又举起酒坛,狠狠地灌了一口。
“你当真是疯魔了,可你这样做究竟是所为何因?害死了好兄弟,葬送了数千袍泽的性命,出卖自己的国家,你可还有良知?”孟婆忍无可忍地大声怒斥,只可惜她现在是萧岩,没办法招出红练,不然,她定要狠狠地修理这安几道一番。
“你还是忘不了文茵吗?”萧岩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听着,此刻,他忽然平淡地插话。
“文茵?”孟婆听到萧岩的话,脸上露出一丝不解。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安几道听闻“文茵”二字,不禁咬牙切齿道:“对,我要为文茵报仇雪恨。文茵就像那月光,美丽皎洁,不可亵渎。而那个不知廉耻,自以为是的家伙,依仗权势,胁迫了文茵。我想要逼迫那人来这战场,让他永远都回不去,我要用他的血来祭奠文茵的在天之灵。”话音落下的瞬间,安几道的泪水滑落,他悲痛欲绝的模样让孟婆也觉得有些心伤。
那是安几道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昔了。
随着安几道的描述,时光仿佛回到了他少年时的光景。
那年,他只有六岁,被选中作为太子陪读,这是君王在为太子选择将来的政治班底。太子接位身边需要自己的党羽,这是极高的荣耀,自然也是自幼便建立起的情谊。儿时如友,成年之时如君臣,如此一同朝夕相处成长十余年,彼此情谊深厚无比。
当初,共有十位家世显赫的年仿子弟被选入宫中,代表着十个显赫望族对日后登基成王的太子俯首称臣的拥护。君王对太子用心之细,也是如寻常家中父亲对待儿子一般,为他将来顺利登基筹谋安排。
安几道、文显两人的母亲自小就是闺阁密友,出嫁之后依旧常常来往,如一家人一般亲近。安母出嫁三年连生两子,安家捧若明珠,反观文显的母亲肚皮迟迟没有动静,急坏了娘家人,而文家也逐生不满,暗地里文家筹划着让文显父亲再娶偏房。
文夫人每次受了婆婆的冷嘲热讽总是将委屈书信与安夫人倾诉。于是安夫人便时常带着文显母亲四处求神问道。机缘巧合认识了终南山的张道长,道长法力高深给了文夫人一个方子。不知是诚心感动了神仙,还是张道长的草药确有疗效,服药三月之后,顺利怀上文显,恰巧此时安夫人也怀上了安几道。两家人自然喜气洋洋,名医把过脉后,说两位夫人怀的都是健康的男胎。
那年初冬,安几道和文显都顺利降生,文家人说,将来要是夫人再生个女儿,便和安家订个亲。果然,一年之后,文夫人便生了个女儿,取名文茵。再过一年又得了小女儿,取名文萱。
文茵自幼伶俐秀美,才情卓越,实在羡慕坏了安夫人。想她连生三子,却一个女儿也没有,心里头自是越发的喜欢这未来媳妇。安家三兄弟都知道,只要文显、文茵两兄妹来家里做客,那母亲总是笑盈盈的,平日不肯答应的请求,在那日都可以通融通融。
文显和安几道同年而生,自然地玩到一块,小的时候,文茵总是跟在两个哥哥身后。再大一点,安几道和文茵都知道了彼此指腹为婚的亲事,由于文茵性格恬静,自小便知安几道是自己未来的夫婿,心里也就顺理成章地产生了朦朦胧胧的爱意。
之后安几道和文显都被选入宫中给太子做陪读,这是现任君王的信任和未来君王的庇护,对两家人来说,这是几辈子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十个陪读之中,太子与安几道最为兴趣相投,他总喜欢同几道一起玩耍、射击、搏击、对弈,一来是脾性相似,二来是喜好一致。他们经常喜欢一样的饰品、一样的器皿、一样的吃食、一样的游戏,甚至连诗作都喜欢一样的风格,彼此之间感情如异姓兄弟一般。
君王见安几道和太子交往密切,又多次观察了安几道的为人处世,觉得是个不错的苗子。于是特别安排了宫中御林军每日教安几道习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为了不辜负君王的信任,安几道自小便受尽了苦头,小小年纪身上伤痕斑驳。无论暑九寒冬,一日不敢懈怠练武。安家为了家族未来数十载的荣耀,对安几道更是严格至极。两位哥哥出门游玩时,安几道只能在家习武练字。某一日发烧病倒,安夫人心疼不已,哀求老爷让安几道休息两日。但老爷不允,说这般懈怠会辜负了圣恩。
每次回到宫中,太子就会开心地唤他:“几道,快来这里。”也便是在这般时刻,安几道与太子推心置腹之时,他会觉得自己所受的委屈与苦楚都因这份难能可贵的友情而配以值得二字。
时间如流水飞逝,转眼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文茵对文武双全的未婚夫君已是芳心暗许,文显和安几道本就是好友,又疼爱妹妹,每每打趣安几道说:“你日后要是敢欺负我妹妹,我定饶不了你。”这时安几道和文茵便会不好意思的相视而笑。
有一年,上元灯节,太子想出宫去看看繁华的街市和市井人家的生活,便求着安几道和文显带他出宫看看。安几道禁不住太子的软磨硬泡,便让自己的书童当夜留在太子卧室装睡,让太子换装成书童打扮出宫。
待到顺利出了宫后,三人先去文府接上等待已久的文茵,太子在见到文茵的刹那间愣住了神。
那日文茵身穿白裙,偏偏若梦,纤巧如仙,黑丝乌亮,眉眼清透,令太子觉得她与自己以往所见的花红柳绿截然不同,竟是一时之间被迷住了心神。
四人一起去逛花灯夜市,上元灯节是京城每一年夜晚中十二个时辰都不宵禁的日子。夜晚的京城人山人海。那夜,四人玩得尽兴至极,在皎洁的月光之下,文茵一身素白长裙在花灯连串的照耀下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实乃令太子再难忘怀。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缓缓流过了,安几道的两个哥哥也都成婚,但都是家族利益的联姻,谈不上有何感情。因而,安几道时常庆幸自己的未婚妻子是自己的挚爱之人,彼此之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真是上天眷顾。每每看到文茵对自己露出如花笑靥,安几道的心中都有一股喜悦之情升腾而起,他曾以为,他与文茵永生都会厮守一处,直至白发幡然。
到了隔年,文显也定了亲。亲家是右丞相的小女儿,文家这就真算是高攀了,当朝丞相的女儿,不是一般人可以奢望的。右丞相的算盘也打得响,三个女儿个个嫁入显贵人家。长女嫁与太子,做了太子妃。次女嫁与了手握兵权的镇远将军的长子。小女儿嫁与文家,文显身为太子陪读,新帝即位之时必是重臣。更何况小女儿一直倾慕文显的才华高洁,成人之美再好不过。
安夫人和文夫人想着既已到了婚配之龄,便要商量了两人的婚期,请先生选好了日子过门,来年开春,春暖花开之时就是大喜之日。一切也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安府和文府上下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初秋时节,西南突有游牧族群来犯,抢劫边民、掠夺财物。危急时刻,防守西南的大将又因身中毒箭,救治不急,不过两日便身亡了。军中群龙无首,君王急召十位陪读,让他们跟随新赴任的大将军前去前线,正好历练一番,于是下令他们立即远赴边关。
十人领命之后不敢懈怠,即刻奔赴前线,这一驻守便是三月有余。而秋时的足迹已经走完,冬的气息悄然袭来。
游牧族群很是狡猾,每隔几日就来偷袭,每次偷袭完就迅速逃走,如野狼一般难以寻迹。又过了一些时日,已经大雪纷飞了,路途堵塞,众人平日无事只能帐中避寒。
那日在军营之中,文显与安几道正在研究兵法,忽然有一小兵前来送信给文显,言文公子家中来信。文显连忙拆开来看,信中寥寥几句,文显看毕,神色突变,看着安几道,颤抖着把信递了过去。安几道正疑惑,一手接过信来:君王有旨,赐文茵于太子为侧妃。立冬之日过礼完婚。
安几道手中的信滑落在地,他僵着背脊站在原地,整个人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他失魂落魄地喃声道:“眼下已经是大雪节气了,也就是说,文茵……已是嫁给太子了。”
文显欲言又止,忽然听见安几道颤抖着声音,极具痛心地问他道:“为何偏偏是文茵?他为何……偏偏要抢我的文茵?”
文显痛心地将头扭向一旁,不忍见自己的好友如此心伤。
之后的几个月是如何度过的,安几道已是无从记起。他像是失了心,但凡回忆起他与文茵的情意便肝肠寸断。他整日瘫坐在军营里,想起文茵送他定情信物时娇羞的脸庞,想起他与她之间的初次亲吻,很快又回忆起儿时那个对着自己喊“几道,快来啊”的太子,他们一起捞鱼、背书、溜出皇宫去市集游玩……这些记忆交错在他脑中,以至于他吃睡不下,竟有一次足足七日没有合眼,后得军医以麻药辅助,强迫其入睡,才保得一条性命。
之后的他也食咽不下,每日的饭食也是进口极少,不消一月光景,人已经瘦脱了形。文显实在不忍,便修书给安老将军,请老将军劝劝安几道。十日后,安几道收到了父亲来信,信中却无劝解之意,反而责备安几道辜负了君王的栽培。大敌当前,怎可为了儿女情长如此颓废不振,有辱门风。安几道看后,如梦初醒,他终于肯配合军医的调理,加之底子本就好,不出半月,身体便恢复了七八成。
那年寒冬,安几道常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太子自幼与自己喜欢一样的事物、吃食,大约也和自己喜欢一样的女子,他定是不知道我与文茵的婚约,才向君王请求了这婚事。我如此珍惜文茵,太子肯定也是如此,只盼太子好好待她。太子身份贵重,又是未来的新帝,将来手握天下,尊容无比。太子妃是文显夫人的亲姐,定然不会为难文茵。即便文茵将来做不了新后,地位也仅次于新后,一生必定尊荣。做太子的女人,自然要胜于做我的女人了。固然彼此相爱,但爱不一定要在一起,只要确定她今生安稳幸福,也就知足了。大约我和文茵此生阴差阳错,有缘无分。”
到了初春,军队平定了游牧侵扰。陪读们都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回京城。唯独安几道不回,他告诉文显:父亲一生戎马,生了三个儿子,大哥、二哥都自小不愿习武,只有自己文武兼修,还能扛起安家本职,所以他决意启程去安父所在的军营从军。
任凭文显如何相劝,安几道都不动摇,他去意已决。文显知道安几道心里难受,他是不愿回京城看见太子和文茵,这初春本是安几道和文茵结婚的日子,却成了他从军的时刻,实在是天公不作美。
又过了一年,太子妃和侧妃同时怀上孩子。太医把脉,说都呈龙子之态。安几道闻讯,自然也替文茵感到欣慰。如若女子深宫之中没有一儿半女,恐是难熬,索性是如今有了孩子,也算有了依靠。
又过了几月,安几道收到文显的书信,信中说文茵与太子妃同去为腹中孩儿祈福,在回城途中,文茵所乘马车因马匹受惊,拖车急奔,将文茵和贴身侍女甩出车外。文茵和未出生的孩子……都当场死亡。
安几道看完信,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但他那时才明白,人伤心到极致是不会哭的,且一滴眼泪都不会有,剩下的只是满心的悲痛和几乎要将身躯蚕食的愤怒。
于是,安几道向萧岩告假,说是回京城去祭拜故友。又像讲述旁人故事那般,把他和文茵从小相识到文茵死亡的事情,原原本本事无巨细的陈述了一遍。那一刻萧岩明白,安几道哀莫大于心死。只是反复叮嘱他,不要冲动,安几道点了点头,随后离去。
从边塞回京城路途遥远,但他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五日便回到京城,一回京城他便去找文显。
“她真的是死于意外吗?”安几道平静地问道。
文显只静默地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绿色:“人已经离开,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安几道低沉着嗓子,冷声询问:“我不过是要一个真相。文显,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先不提她与我之间的旧情,可她是你的亲妹妹。就算是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求你告诉我,真相究竟是什么?”
文显闻言,身子一震,眼前浮现的是文茵幼时的笑脸,他随即双眼泛红,叹了口气说:“太子妃和文茵相隔一个月怀上龙子,按出生月份,文茵的孩子先出生是长子,太子妃的孩子虽然是嫡子,但是是次子。自古以来,君王就有立长还是立嫡的选择,若是太子妃生的是嫡长子,那么自然就没了这个选择,可惜……”
安几道立刻懂了,冷声道出:“所以,是太子妃派人做了手脚。”
“太子自然也是恼怒,曾经追问过太子妃,但最终也没有查下去,便不了了之了。甚至为了安抚我们文家,君王下旨半月之后将三妹嫁与太子,依旧为侧妃。呵,据说,是算一种补偿。”文显冷冷笑道。
安几道已然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悲愤之情,忽地提高了音量:“堂堂太子……为何不治罪太子妃?”
文显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略有惊奇地道:“安几道,你这是在边塞待的痴傻了吗?太子妃身怀龙子,这是无论如何都要保的。更何况太子妃的父亲是右丞相。朝中门生众多,亲家又是镇远大将军,手握兵权。太子还未登基,根基不稳,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文茵去得罪他们?就算他登基成为新帝,选择也是一样,文茵对于他而言,只是一时的迷情。你觉得他会为了文茵治罪太子妃?笑话!相反,他不但没有治罪,还下令把那天的车夫、侍女全部杀了,这等于是在帮助太子妃掩盖实情!我父亲的确是死了一个女儿,但是他因此而官升一级,又赏赐珠宝田地,还重新赐婚三妹与太子完婚,依旧保我文家在朝中未来的地位。再则,太子妃是我夫人亲姐,我们两家本就是姻亲关系。如此,我们还能去奢求什么?岂非是要不识抬举么?要怨,也只能怨我二妹命薄,若是晚几个月怀胎的话,就不必遭此劫难了,说到底,都是她自己无福消受。”
安几道震惊地向后退了一步,突然一阵反胃恶心。文茵冤死,家人想的却是升官发财、巩固圣宠。不怪始作俑者,竟然怨一个已死之人命不好。倘若文茵泉下有知会作何回应?她的父亲、兄长,竟未惋惜她的死去,或许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悲却,但转念之后是什么?是升官后的喜悦,还是三女儿嫁进帝王家的自豪?
安几道痛心离去,不愿再与文显多做交谈。他去了东宫,求见太子。太子看似若无其事,依旧和气的与安几道在书房叙旧,脸上一丝亡妻丧子的悲痛都没有,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给安几道欣赏起自己收藏的几把名剑。
安几道无心同他叙旧,只管开门见山问道:“殿下可知文茵曾是我的未婚妻?为何趁我在边境驻守之时强娶?为何娶了她又不善待她,保护她周全?为何明知是太子妃所为,却不为文茵讨回个公道?我自幼陪读,苦练武艺,为的就是将来拼死都要保殿下周全,十数年来,每一日我父亲都监督我练武,都告之我将来要保护好殿下。我们虽为君臣,但是我却一直当殿下是我的挚友。可是殿下做了什么?又把文茵当什么?又把我们十数年的情谊当作什么?无论如何,今日还请给我一个答案!”说到最后,安几道几乎歇斯底里般地瞪着太子逼问道。
太子本就背对着安几道,想取悬于墙上的名剑给安几道欣赏。听到如此质问,瞬间从墙上拔出剑来,猛地转身,剑锋划破了安几道的左额,鲜血顺着伤口流出将左眼都遮住。
“放肆!”太子瞪着他,高声怒斥道,“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质问我?挚友?你的身份配与我谈友情吗?安几道,你不过就是父王给我选的狗。我早就知道你和她的婚约,但是那又如何?我们儿时不是总喜欢一样的东西吗?我不过是觉得她和其他女子不同,便心血来潮向父王讨了她。天子选妃,那是她的荣幸。她死了,我没什么可惜的,只是可惜了肚里的皇儿。文家能和君王家结亲,那是他们的荣耀,虽然她死了,但我也答应再娶她三妹,自可保他文家荣耀。哼,那文家人都没吭一声,哪里轮到你来说话?不要拖累了你家几十口人,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安几道看着用利剑指着自己的昔日熟悉的脸庞,忽然觉得陌生得可怕。他沉默半晌,而后木然地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挪向大门。脑子里回响着那句话:我们儿时不是总喜欢一样的东西吗?
东西。
原来在太子眼里,他视如珍宝的文茵不过是供他玩乐片刻的玩物,竟是死不足惜。
后几日,安几道在京城一家铺子里找到了正在为文府采买布匹的环儿,她是文茵的陪嫁丫鬟,跟在她身边十数年,和安几道也是老相识。
安几道把环儿拉到小巷询问文茵的宫中生活,丫鬟难过地摇了摇头,一边哭着一边泣不成声道:“自从圣旨下来,小姐就性情大变,几乎都不愿意同人说话了。夫人怕她出事,让我们全天盯着小姐,小姐跟夫人说她是不会自杀的,因为自杀就是抗旨,会连累全府上下。出嫁之前小姐一滴眼泪没流,倒是夫人一直在哭,哭的老爷都恼了,说能和皇家结亲家那是喜事,不能哭。”
“小姐自从嫁入太子府开始,一次都没有笑过,简直成了一个木头人。唯独一次,她偶然听到文大少爷说安公子在军中表现神勇时,小姐开心地笑了,那笑容是我这几年见过小姐展露的最美、最纯粹的笑了。之后不久,太医把出喜脉,小姐依旧是面无表情,像是死了心。”
“那日在和太子妃去祈福的早上,是小姐进府以来最开心的模样,她要我们一大清早,就给她用鲜花瓣沐浴,再穿上一身全新的白底绣金丝的华服,还要我给她好好梳头打扮,收拾得格外端庄美丽。出门时,连太子妃都忍不住多看了小姐几眼。我本也要跟着去,小姐执意不许,临出门前,小姐忽然回头笑着和我说:‘环儿啊,我很快就要自由自在了。’然后她就转身上了马车。我当时以为小姐是指怀着身孕去哪都不方便,等再过些时日,生完孩子休养后,就可以出外走走,逛逛街市。想不到,那竟是最后一次见小姐了。安公子,你且节哀吧,这是意外,小姐已然去了,你再痛心也无济于事,且要好好过你自己今后的生活,否则小姐才真的是死不瞑目。”说完,她抹了抹眼泪,飞奔出了巷口。
意外?这哪里是意外!文茵如此聪慧之人,早就知道太子妃要谋害她,她竟然还能带着笑,毫不犹疑地上了马车去赴死。
死,于她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半月之后,太子也如约将文府三小姐纳入宫中。又过了一年,父亲战死沙场。安几道的心,也一点一点地走向了衰亡。
此刻,他已是自言自语地说完了自己和文茵的故事。
孟婆听到最后,心里也五味杂陈。人世间固然有许多曲折悲伤的故事,可是,不知她是不是与萧岩相处久了,竟也把安几道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忍不住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
“可你曾想过战场上的那些兄弟们吗?”萧岩忽然冷冷问道。
孟婆闻言,也向安几道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何曾没有想过。萧岩,可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个何等模样的衣冠禽兽吗?士兵就像他手里的一把剑,没有生命,只有号令。”安几道从旁边拿起闪烁着寒光的宝剑,咆哮道,“你以为他来这战场是为了他的士兵吗?不,他为自己名垂千古,丰功伟绩!呵,哪一个真正疼惜百姓的君王,会如他一样处处征伐?他的荣誉,是建立在士兵的鲜血和尸骨上的。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征伐得来的土地,却无人耕种。每家每户的壮劳力都在服兵役,战争的胜果,百姓难以品尝,战争的苦水却全部倒给百姓。”
孟婆沉默了,耳边充斥着安几道歇斯底里的怒吼:“我永远不能忘记自己的父亲是如何战死的!君王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不懂战事,却总要所有人听命于他。他的战术有误,却不许别人指出,我的父亲就因为看出了漏洞,而被他派去送死,这是明君该有的作为吗?他的错误战术害死了多少将士,难道你都忘了吗?”
文茵死了,安几道的心也死了,父亲死了,他的精神也没了,整个人只剩下一个目标:复仇。
“彻底的失望,所以选择背叛,哪怕流离百世,迷途千年。”孟婆喃喃道,伴随着那块残缺之处隐隐作痛,这,便是人世吗?
安几道却在这时正色道:“萧岩,注意身边的人,兄弟一场,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军营里还有叛变之人?”
安几道自嘲道:“他比我藏得深。我知道我错了,但我回不了头了。”
他擦干眼泪,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原本想说来世再做兄弟,罢了,你已没了来世,就算有来世,我又有何颜面去见你。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萧岩驻留了一会儿,随后默然转身离开。从孟婆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身体微微颤抖,孟婆见此,默默跟了上去。
他们刚迈出几步,便听到一阵笛声从身后响起。笛声如翠玉落地,带着美妙的凄清之意。笛声渐落,大雪依旧,安几道将笛子裹在绣着梅花的手绢里,然后放在最为纯洁的雪地里。接着,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雪,那人盯着笛子,露出一抹笑容。
笛子是文茵和安几道的定情信物,手绢是文茵亲手绣的……那是他们美好过去的见证,可惜现在都没了。
安几道走了,他期盼着去下一世寻找文茵……
故事还在继续,该走的终将走远。
回去的路上,萧岩默默说起他和安几道的过去。
“几道的父亲安将军,待我如师如父。他一生光明磊落,正气凛然,即使在这阴诡的战场上,都能保持一份儒雅与赤子之心。作战之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战必胜,攻必取。在军营之中,与将士同吃同住,把每个士兵当成自己的亲人。他是一个真正的将军。”萧岩说到这里,语气越发坚定,随后轻叹一声,“可惜了,我们都不如安老将军。”
孟婆不知该作何回答,忽又听见萧岩同她相问,语气里带着一点淡淡的哀求:“孟婆,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孟婆问:“什么事?”
“恳请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我想保住几道的兄长们,保住安家。就让我这个已死之人任性一次吧。”萧岩道。
孟婆失笑一声:“我像是那么长舌之人吗?即便你不提醒,我也是不会说的。”
萧岩露出安心的表情:“多谢。”
“他出卖了你,害你身死,魂飞魄散,再无来世,你不恨他吗?”孟婆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她的朱砂痣,一直都在发烫。
“恨,怎能不恨?可我恨的人太多,恨着恨着就淡了。我也恨世道的不公,可偏偏只能承受。”萧岩苦笑。
孟婆心口突然一阵绞痛,却被她暗暗压下来,萧岩悲痛交加,并未注意到孟婆的异样。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婚妻?”孟婆不由自主地问道。
“有过。我对不起她,终究还是负了她,希望她可以忘了我,追寻自己的幸福。或许在忘川里看着她每一世的轮回,祝她每一世的轮回都能幸福,是我唯一能做的了。”萧岩淡蓝色的灵识里飘出一股青烟,那是燃烧灵识所化的轻泪。
孟婆则是久久的心绪难平。
来时的两行脚印已经被大雪覆盖,只剩下萧岩走过的一行脚印,豆大烛光的灯也渐渐消失在大雪的夜里。
夜里,孟婆心口越来越痛,那种蚀心碎骨的痛让她几近崩溃,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无奈之下,她通过结界去了冥界,寻找冥帝求助。
忘川水里结出一颗灵珠,激起一层巨大的浪花,水中的恶兽受了惊吓,大肆吼叫,可唯有奈何上有一座桥,不染水迹。
序一 青鸾舞镜与孟婆牺牲
在北京电影学院给学生上课时,我讲过侯孝贤导演的电影《刺客聂隐娘》。《刺客聂隐娘》是一部古装武打电影。中国古装武打电影有很多,其中李安导演的电影《卧虎藏龙》在精彩的武打背后,有着我们中国和东方的神韵。但是,我认为,侯孝贤导演拍的《刺客聂隐娘》更胜一筹。
为什么《刺客聂隐娘》更胜一筹?《刺客聂隐娘》拍摄的故事背景是中国唐朝,唐朝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时代之一。《刺客聂隐娘》表现了唐朝的精神。唐朝的精神是唐朝伟大的根本原因,体现在它的胸怀,它的壮阔,它的海纳百川。从人物角度讲,《刺客聂隐娘》中的人物窈七、道姑和公主身上都不同程度体现了唐朝精神。窈七是为爱情而牺牲,道姑是道家的行规和准则,公主是为国献身的伟大情怀。电影中更描述了青鸾舞镜的故事。
“罽宾国王得一鸾,三年不鸣,夫人曰:‘尝闻鸾见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王从其言。鸾见影悲鸣,终宵奋舞而绝……”
青鸾不舞,是因为没有同类。看到镜中的另一个青鸾(自己的影子),它误以为是同类,一夜起舞身亡。
青鸾起舞是为精神而死,为知音而死。不与鸡犬之辈同流合污,这正是伟大的唐朝精神。
女作家李莎的小说《孟婆传奇系列》中的孟婆,是古代神话传说中人物。李莎书写的孟婆的故事惊心动魄、优美动人。在李莎的笔下,孟婆不仅仅是美丽、善良、助人、达观的美的化身,如同《刺客聂隐娘》中的窈七,是性格刚烈、忠贞不贰的女中豪杰。又如同《刺客聂隐娘》中的青鸾,三年不鸣,见到同类,终宵奋舞而绝。
《孟婆传奇系列》中的孟婆形象的光彩夺目、与众不同,与李莎的女作家身份相关。李莎是我中欧商学院电影课程的学生。她对电影的理解,独到深刻,感悟极佳。春节前夕,李莎告诉我:她要将她的小说《孟婆传奇系列》改编为电影剧本。
祝贺李莎,那必将是一部与众不同、出类拔萃的讴歌女性的电影,如同侯孝贤导演的电影《刺客聂隐娘》一样。
苏牧
2020年4月5日于北京
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个孟婆。或许,每个人想象中的孟婆都是截然不同的,包括那碗“孟婆汤”的滋味和功效,也是众说纷纭。想象一下自己手捧孟婆汤时的心情和生发的感慨,大概每个人都不一样,因为在尘世活过的人,每个人都有一番属于自己的际遇与感悟。
写这本书的初衷源自2019年初,彼时我正和清华积极心理学班的两位同学一起聊天。人到中年,大家都忽然感叹起现在社会上似乎很多人越来越缺少敬畏心。面对这种信任危机,好像没有特别行之有效的方法能够改变。
说起这些,忽然觉得小说、电影、电视剧都是现在的青年人关注得比较多的东西,如果能把这部分的力量好好使用,或许可以让更多的人了解更深的世间法则的自然运行。在我们忙碌的日子里,是否会在夜里抬眼看看天空的繁星,放下自己的执着感受天道万物自然的运行呢?
想到这里,我忽然就决定以“孟婆”的故事来做基点。孟婆汤是一个深入人心的名词,我也曾经想过,若是将来自己终老之时,会不会不舍得喝下那碗孟婆汤,会不会对前世的生命还有所眷念?其实也想过,若是自己可以选择性遗忘,会遗忘哪段回忆呢?细细思量了很久,觉得自己哪段回忆都不该去遗忘,哪怕是痛苦的、伤心的、失望的。这些都是构成现在的我的基础要素之一,既然是我的一部分,又怎么能随意地遗忘呢?只不过换种心态去看待过往的回忆罢了。这样想来,就没有那么多情绪的起伏和纠葛了。
小说中想表达的只有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是我亲爱的大舅舅生前经常说的一句话,可惜他走得早,没有看到这部小说的出版。但是我相信他在天有灵一样可以感受到这本书承袭了他的一部分的观念,亦能得知他永远活在爱他的亲人朋友们心中。
人生不如意为常态,小满即可。无论一生有何种经历,最终人还是要与自己和解。生是死之根,死是生之苗,天道自然,人道自为。
小说以中国传统文化的道学文化为基础,以孟婆的经历为故事主线。小说中的人物有你、有我、有他,在众生一体之中我们总能窥见自己的身影。
很感谢能邀请到我的两位老师: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苏牧教授和北京大学心理学系毛利华副教授,来为整个“孟婆传奇系列”写序言。两位良师都是启迪我深入思考与探索的灯塔。
谨以此书献给我挚爱的家人与朋友们,因为你们的支持,才让我可以尽情地学习探索,发掘那些未知的领域,体验更加丰富的人生。同时也以此书纪念所有我已经逝去的亲人们,生是一段全新的旅程,死也同样是一段全新的旅程。
天下人与事,都因岁月而物换星移。
李莎
2019年于广州工作室
拜别冥帝,孟婆凭借着他给自己的法宝现出人身后,来到了战场中萧岩的营帐中。
此时,天色正蒙蒙亮,从山谷上漫过的晨曦如利箭般穿透云层,笔直射向苍茫的大地。
而身处营帐中的萧岩正在忧心忡忡地围着床榻来回踱步,灵体上那愈发明亮的蓝色昭示了他此刻的不安。他看着自己躺在军床上毫无反应的肉身,心中焦急不已。
这时,孟婆从萧岩的背后现身,她抬手轻拍萧岩的肩膀,萧岩一惊,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孟婆的手腕,又反手要去掐住孟婆的脖颈,动作快如闪电。
孟婆拍拍萧岩的手,大声叫道:“是我!”
萧岩这才松开手,牵扯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意,低声道:“抱歉,我以为是闯入营帐中的敌兵……对了,你之前是怎么回事?回去冥府之后可都安好?”
孟婆揉了揉自己的脖颈,瞥一眼萧岩,眼中笑意似有狡黠:“哼,算你有点良心,还知道关心此事。如今我没事了,不过嘛……你可就有事了。”
“你没事就好。”萧岩舒了一口气,却不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仿佛毫不在意。
孟婆自觉没趣,正色道:“现在你可以回到自己的肉身里了,以后我就用原来的样貌跟着你。喏,这是冥帝给的凝时珠,你服下之后,就可以回到原来的肉身,肉身如新,不腐不坏。”
孟婆将手中的凝时珠给萧岩后,接着说道:“但是你已经离魂多日,在凝时珠的作用下,肉身虽如旧,却没了常人般对于外界的感觉,要是能一早就服用凝时珠,你就可以感受与活人无异的五感了。”说到这里,孟婆轻叹一声,不免有些遗憾。
萧岩轻巧地笑笑,带着几分喜悦接受了,回道:“如此已然很好了,多谢孟婆大人。”
见对方没回话,萧岩多看了孟婆几眼。他能感觉到,这孟婆去冥府回来以后,多了几份惆怅和思虑。
但两人之间形成了某种默契,一个不多问一个不多说。
萧岩看了看手中的凝时珠,仰首服下,一瞬间便觉丹田一阵火热,随后这股火焰快速扩散到全身,很快便让他失去了意识,他闭上眼,沉沉睡过去,进入了梦中。
梦里,萧岩再次看到了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是柳嫣。她独自站在昏暗之中,察觉到他的气息后缓缓回眸,眸中似有泪花,眉间稍颦。紧接着,她似乎看到了某个人,继而嫣然一笑,灿若星辰。
她高高绾起的黑丝在身后像水波般浮动,身着红衣的她奔向了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将军,那将军身披铠甲,骑在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上,手里握着一把闪烁寒光的宝剑。
萧岩看见柳嫣笑靥如花,痴痴地扑入那将军怀中,将军便将柳嫣抱起来,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
萧岩惊呆了,他从来不知道柳嫣有这样活泼娇丽的一面,就仿佛同一个躯壳里住着两副灵魂。在他的印象中,柳嫣虽然也是潇洒大气,却总带着富家千金的三分矜持。
可如今,萧岩知道那个将军定不是自己,心中不由地升腾起痛楚。但这份痛彻心扉又夹杂着欣慰:至少,柳嫣最终还是找到了好归属。
尽管肝肠寸断,梦外的萧岩还是嘴角带笑。一炷香的工夫过去,萧岩缓缓地睁开眼,竟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久违的肉身里。他本能地想要解开袍子,看看自己的肉身。
“咳咳。”在一旁的孟婆轻咳几声,极为不自在地阻止他的行为,“这位萧将军,你一大早便打算要沐浴吗?如果不是的话,为何要解开衣袍?”说起来也是怪,孟婆自己穿着人家那皮囊足有几个月的时间,该看该摸的地方闭上眼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时也不觉得脸红心跳,怎么人家灵识一回躯体,见到宽衣解带的“萧岩”,她反而有些羞涩了?
萧岩醒来只顾着捏捏自己久别的身体,全然忘记孟婆也在帐中。听到孟婆出声,他也感到了尴尬,便赶紧整理好衣衫,对孟婆作了一揖,说道:“萧某感谢孟婆给我这难得的机会,得以让我能再活一年,也感谢你让我回到了自己的躯体,我在生之时并不觉得身躯可贵,死过之后才觉得一丝一发都令人值得欢喜。”
萧岩作完揖,抬起头来,看见了孟婆的容貌,那额间的朱砂更是看得清楚。朱砂鲜红,如某日清晨柳嫣家中的那朵牡丹花,吊着几滴露水,娇艳美丽,让人移不开眼。但那朵牡丹花虽美,却抵不过孟婆此刻巧笑。
孟婆意识到萧岩在看自己,伸出手在萧岩眼前挥舞,佯装生气地说道:“你看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我的原貌。”
“我梦到柳嫣了,她很幸福。”萧岩忽然之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令孟婆一下子怔住了。
孟婆垂了垂眼,并没接话,只是继续说:“你现在虽然回到自己的肉身了,可是,你不会再有生前的感觉。你将不怕疼痛,不畏寒冷,不会饥饿,不知口渴,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你每日还是要正常进食喝水,别让人看出了破绽……”
萧岩听后,淡然微笑道:“谢谢,我会牢记你的叮嘱。”
而后,孟婆忽然想起安几道,便问萧岩:“安几道背叛之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想起自尽在山崖之上的安几道,孟婆便有些头疼。
“我自有打算。”萧岩答道。
此刻的萧岩坐在床上,伸展肢体,慢慢适应着自己原来的身躯,随着体温逐渐升高,面色逐渐也红润了起来,肌肉也有了弹性,正惊叹于凝时珠的奇异效力。
孟婆见他不紧不慢的,总觉得他是要徇私枉法,便不满地质问道:“安几道叛国,可是滔天大罪。这次战役如此蹊跷,军中其他将军难道不怀疑有内奸吗?你若不管不顾,可对得起那些被安几道害死的战士吗?”
“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大罪?”萧岩正视孟婆的眼睛,字字珠玑道,“对我而言,那些束缚早已是形同虚设。至于战死的兄弟,此刻或许已经入了轮回,重新投胎,或许会有更好的未来。这世上哪里不比战场好?况且生死由命,从踏上征程的那一天起,我们都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君令最大,我们只要去努力完成君王交托的任务便好,就算马革裹尸那也是死得其所,这就是使命。但是这些天来,我发现我们这些将士都错了,我们真正应该守护的是这个国家,是千千万万的百姓,而不是某一个人。”
孟婆欲言又止,萧岩眸色沉沉地继续道:“几道确实犯了错,但他为自己的错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且经过冥府的审判,他将要慢慢偿还此生所犯的错、所欠下的债,难道这还不够吗?”
萧岩不信自己的好兄弟会如此不知分寸,将自己阵营的作战计划毫无保留的全部告诉敌方。他知道安几道虽然痛恨君王夺取他的所爱;痛恨他令其惨死;恨他十数年情谊全无;痛恨他刚愎自用,将忠言直谏的父亲处死,甚至都不让家人带回故里安葬,说是把安老将军埋在这荒芜的山坡之上,让他死后看着自己如何取得战争的胜利。但是他爱自己的国家,他不会毁掉自己的国家。
两个月前那一战,敌军几乎是带着全灭萧岩军队的姿态,直掐咽喉,萧岩相信,那不是几道会做的事。而且,安几道说还有一个隐藏更深的内奸,或许是他。
此时帐子里寂静无声,一束穿过窗户透进来的光打照在二人身上,仿佛划破了此间的静默。
萧岩首先说道:“你身体虽然看似没事了,但还是在这帐子里修养为好,别跑出去。”
孟婆并不领情,戳穿他道:“我看你关心是假,真意是怕忽然出现我这样一个女子同你形影不离,你不好和旁人交代吧?要是这来路不明的女人传到了你未婚妻的耳里,你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萧岩反驳不出,只好提议道:“你可以女扮男装。”
孟婆立即露出厌恶的神情,否决道:“我才不要穿那些臭男人的衣服。”
见她这么抗拒,萧岩不免有些头疼。的确,军中主帅帐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女子,还要长期同进同出,这务必得想个周全的说辞才是。萧岩灵机一动,转身拿起一套士兵的服饰,给孟婆套上。孟婆刚想反抗,萧岩轻声细语地劝慰她道:“你且先委屈一阵子,穿上这身行头,与我一同外出,我自有办法将女儿身的你带入军中,且信我一回可好?”
孟婆见他一脸的自信,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此一来,孟婆只好妥协。她顺从地打扮成小兵模样,紧随着萧岩出了军营。临走之时还不忘和陈将军交代自己要出去一日,翌日午时归营。
陈将军道:“卑职必定守好大营。”
萧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有劳了。”然后,便转身带着孟婆朝大门外走去。
大雪已停。
地上的积雪刚好没过小腿,日光洒满雪地,映照而出的白寥寥的光线刺的人睁不开眼。
昨夜与安几道喝酒的崖间之上,宝剑还插在安几道的胸口,露出来的剑端覆满冰凌,地上的鲜血也被层层的大雪覆盖。萧岩循着安几道所看的皇都方向,弯腰扒开厚厚的积雪,找到一块手帕和一根冰凉的笛子。
然后,他扛起安几道早已硬僵的尸身,离开了崖石。
孟婆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
约莫一个时辰后,萧岩扛着安几道的尸身站在一座孤坟前,那坟只是坟前竖了个无字的木牌。萧岩说,这就是安老将军的坟。他是一生报国万死的真英雄,到头来换得凄惨战死,孤坟一座,无字牌一块。孟婆听了,唏嘘不已。
剥开层层积雪,挖开僵硬的土层,萧岩将安几道放了进去。孟婆看见安几道那双眼睛似乎还在盯着他的君王。安几道纵横沙场,为了自己的君王洒过热血,亦是朋友一腔热血,不惧苦难,也曾因彼此无情的伤害万念俱灰,万劫不复。他文韬武略,骁勇善战。到头来陪葬的却只有一根笛子和一块手帕,实在是讽刺至极。孟婆默然喟叹,生前万人敌,死后不过也三寸土地。
两座无名的坟立于荒凉之地,百年之后,或许再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血亲关系,更不会有人记得他们曾经的功勋。
孟婆心中忽觉绞痛,复杂情绪难以言喻,想来她本是接引死者的使者,见过无数的悲欢离合,却被这番景象所触动……她努力平复内心波动,眼眶却已微红。
萧岩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轻按了几下她的肩膀,低声说:“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还要去远处的那个村落。”
萧岩的手指向前,孟婆看见一个小村庄在视野尽头露出屋顶。
孟婆点点头,继而仰起下颚,不让眼泪掉下来。
两人在雪地里步行了足有两个时辰才走到一个边民的村寨。孟婆不由心想,也许只有他们两个“特殊”的人才能抗得住如此寒冷,且要在雪地里不停地行走。
进了村寨,孟婆看村民的衣着不像是内地服饰,颇有异域风情。更奇怪的是,村里的人毫不惊奇地朝萧岩微笑着点点头,像以往就认识一般。孟婆为此而感到迷惑。
萧岩也没打算解释,只管带着孟婆来到村子右边角落的一个简陋的瓦房里。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让孟婆在瓦房内稍坐片刻,说他去去就来。孟婆还没来得及问萧岩去哪,萧岩的身影就已经走远了。
孟婆气不过地撇了撇嘴巴,独自嘟囔道:“哼,有了身躯就是不一样,说走就走,得意的很。想当初附在我耳边朱砂痣里时,可比现在顺从多了。”
然而半刻工夫不到,萧岩就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大包东西,对孟婆说:“你换上里面的衣服,我在门外等你。”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孟婆不情不愿地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有好几套边民的民族女装。她挑选了其中一套浅蓝色的衣裙穿上。边民的衣服自然不是绫罗绸缎的质地,也没有美轮美奂的绣工,都不过是普通的粗麻布衣,针脚粗糙得恨不得令孟婆想要自己施法变出一套衣物来。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毕竟在凡间不可过多施展法术是冥界的规矩。穿好后,孟婆对着门的方向喊了声萧岩的名字,示意道:“你可以进来了。”
萧岩推开木门,定眼一看,蓝色的衣裙裹住孟婆婀娜曼妙的身躯,这朴素无华的装扮反而衬得孟婆更为清雅脱俗。
意识到自己不该看得入迷,萧岩赶忙合上木门,转而对孟婆说:“这里是两年前我和几道在村民手中盘下来的小屋,闲暇时,我们偶尔会来这里饮酒。”他说话间神情自在,像是又想起了往昔的时光。
孟婆不忍打断他的回忆,忽又听到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的来历我已经想好了,你便说那日血战,我失血过多晕死过去,战场一片死尸,我挣扎求生,动了声响,幸得一放羊老翁寻声前来相救,用家传十一代的草药疗伤止血,之后又拿出准备换棺材本的百年野山参炖于我吃,这才保我一条性命。而你是老翁唯一的女儿,老翁自知时日无多,这边塞战事连连,民不聊生,自己一旦走了便留下你一人孤零零的,恐受人欺凌。便想拜托我认你为义妹,带回军中代为照顾,如此可算天衣无缝?”
孟婆听得两眼发直,心中大为赞叹道:没想到这般正义凛然的大将军说起谎话来也可以面不改色、振振有词。她也只好点点头,悻悻然道:“既然如此,倒也算合情合理。那,我们何时回去?”
“今日夜色已晚,带着一女子夜行回营恐有不妥。”萧岩像是早已料想好了一切,语气淡然道,“待明日日出,我们便可返程。”
孟婆赞同道:“如此也好。”
长夜无聊,这村寨中每家每户都早早地拴上了门闩,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吠,除此之外寂静得仿若了无生息。
孟婆见萧岩一人坐在墙角若有所思,便也凑了过去,并肩席地而坐,说道:“你给我讲讲你听过的故事吧,这长夜太闷。”
萧岩摇摇头说:“我正在想军中隐藏至深的内奸是谁,没什么头绪。”
“既是无头绪,说个故事不是更好?既可以解乏,也能保你不去劳神费脑。好歹我给你讨要来一颗凝时珠,让你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这珠子你不知道多难讨要啊,冥帝一直舍不得给我,我是许诺了好多条件,还连诳带骗的才从冥帝那要来的,而且……”孟婆故意说得委屈可怜,她知道,萧岩最害怕欠人人情了。
“打住。”萧岩像是上了孟婆鱼钩的鱼,妥协道,“我说便是了,你且不要再提及凝时珠。我告诉你一个故事,算报答你帮我的忙。这个故事是三年前,几道和我拜访终南山张道爷时,道爷那时说给我们听的。”
据传,天下万物,凡有耳鼻眼口七窍者,皆可修行。只是修炼极为繁杂。不仅需吸纳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也需克服心魔,积德行善,以求化去兽形,获得人身。所以道士们才总说:人身难得。修炼境界中,全阳即为仙,半阴半阳便为人,全阴却为鬼。而动物修仙便要全阴转阳,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所以自古以来动物化形寥寥无几。
几百年前,在西北蛮荒之地,有一只小白狐。某日,其母和其他兄弟姐妹都被猎人猎走了,只剩它一个在土洞中瑟瑟发抖。但它机缘深厚,就在快冻死之时,它被一个上山砍柴的小道童发现了。
道童心性纯善,怀有慈悲之心,自是不忍见它死去,便将它抱回山崖上只剩师徒二人的破烂道观。那日师父见他带了一只幼狐回来,当即道明这会造成大因果,但是却没有阻拦道童。于是,道童每日从自己的口粮里剩下点吃食喂养狐狸,把狐狸养在了身边,跟随自己修道。这狐狸一天天长大,在道观里听经的日子久了,不觉之间便开了灵窍。几年之后,狐狸突然消失了,道童困惑不已,师父则道:“那白狐已然开窍,自会去修行,你且盼她修成正果罢。”
道童听后,恍然大悟。
却说那白狐历经千年清修,吃尽千辛万苦,屡遭雷劫,终于只剩一劫,即可成道。而这一劫,与此前的天雷劫相比,反而轻松异常。
西北大山深处有一个山村,几日之后就要爆发山洪,到时全村一百人口都会遭遇灭顶之灾。这白狐最后一劫,却是去救三条人命,便可成功飞仙,若能救的更多,自然是功德更为深厚。
那日,这白狐化作壮汉,手推板车,在板车上放了些日常杂物,称自己是名行商,路经村庄。他刚进村口就见一老汉急忙向他走来,心中正纳闷着,只见那老汉直溜躺在他车前,不知何时抹了把血抹在自己脸上,哎呦哎呦地直叫唤。白狐满心茫然,老汉却直说自己是被他撞倒的,要他给个说法。闻声而来的村民,便蜂拥而上将白狐暴打一顿,又把车上货物一抢而空。
白狐吃了亏,心里又气又急。于是第二天,白狐又化作一中年女子进村,想与那村中妇人们聊家长,顺便把过几日山洪要爆发之事告知。怎料刚进村口,就围过来四名大汉,眼神放肆地打量着她,皆是不怀好意的色相。白狐话还没开口,那些大汉的几双手便去拉扯她的衣裙。这可吓坏了白狐,赶忙挣扎着脱身,一溜烟逃掉了。
第三日,白狐又化作一名白发老人,背着一包裹进村了。他自称是修行之人,观天象两日之后的午时,山洪会爆发,让村民们去隔壁山上暂避两日,方得周全。岂料村民们听完哈哈大笑,之后竟有人一把抢过老人的包裹,将里面的衣物、财产夺走,又将其衣衫剥去,继而暴打一顿,赶出村外。
至此,白狐终于明了,老天为何会天降大祸,欲要这村子灭绝,为什么这又会成为自己的一劫。原来这村里的住户,个个背景复杂:逃债的、躲案子的、隐姓埋名的流寇山匪……
可若是救不下,自己千年苦修竹篮打水。白狐躲在山坡大树之后,眺望村庄,越想越无奈、越悲怆。这么多年的苦修,到最后一关,竟然过不了,其中委屈也只有自己知道,于是想着想着就禁不住哀哭了起来。
“咦,这只狐狸会哭?”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叫,惊得白狐连跳三下。
白狐回神一看,只见一个扛柴的清瘦少年正在大树前面看着自己。
少年人恭恭敬敬地问候道:“您是狐仙吧?为何哀哭不已?可是遇见了伤心事?”
自是遇见了伤心事,白狐点头,少年发觉白狐竟真的可以听懂自己的话,当下欣喜若狂。而白狐则是观察起少年的命运,白狐看到少年是个私生子,命很苦,还在襁褓之中就被丢在了村口,爹娘是谁也不知道。村人收养了他,但是村子贫瘠,只能东吃一天,西吃一天。他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白狐便与少年攀谈起来,少年说自己对村子感情极深,又和村人非常熟悉。
白狐听后,心中大喜:这等知恩图报的人,给他说了村子即将遭难的事情,他必然会助村子脱难的,到了那时,自己的劫难也会过去。
于是白狐将事情和盘托出,少年仔仔细细听进了耳里,然后便向着远处的村子飞奔而去。
第二天午时,随着山村北坡几声震耳闷响滚过,山体轰然坍塌,汹涌的泥浆与山石顷刻间填埋了小村。
可白狐左看右看,却只见那少年一人在隔壁山头。除此之外,村里再无人生还。
白狐面色惨白,心灰意冷地问道:“其他人呢?”
没想到那少年大声狂笑道:“我压根就没告诉他们!从小到大,每次我去吃饭都被打得满地滚,粗活累活都是我干,我受尽了他们的白眼和虐待,如今他们死了,便再也没有人能嘲笑我是不知哪来的野种了!”他越说越激动:“待天晴了,水退了,我就下去挖宝,我知道谁家富足,那些金银财宝自然都是我的了!”
白狐听罢,瘫坐在地上。少年绕过她朝山下跑去,留下了一路的险恶笑声。
反观悲痛不已的白狐,千年苦修化为流水,她哭也哭不出,竟是惨笑起来。于是突然化作人形,猛然跃起,追上那少年一把抱住他,拖着他的身躯双双跌进了那滚滚洪流中。任凭少年如何挣扎,白狐的尖爪都死死地扣着他的血肉,愤恨道:“你这少年披着人皮,却是兽心!似你等祸害,活着何用?不如一起死吧!”
故事娓娓道尽,孟婆则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评论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真是变幻莫测,难怪曾听闻渡人最难。”
萧岩自顾合上眼睛,也不接话,靠着墙角睡去。
反倒是孟婆听了这个故事,彻夜难眠。
待到隔日,阳光再次到来,萧岩带着孟婆回到了军营,进入军营后,将士们打量着孟婆纷纷议论。
这几日军中传言:安几道安将军,因心腹部下战死,自己未能保护,便心怀自责,去了崖间祭祀。怎料雪大路滑,又喝了酒,不慎从崖上滑了下来,跌落而死,尸体也被雪狼蚕食无痕,只剩一片血痕。今早主帅寻觅安将军不见,料想可能去了往日饮酒的山崖上,怎料只在崖底见着一摊血,一把剑,又看到旁边虎视眈眈的狼群,猜想安将军可能遭遇不测。
又说主帅两月前独身归来,原来是一养羊老者相救,昨日老人已死,带人托口信请主帅认他的女儿为义妹,并代为照顾他的女儿,于是主帅便去老者居住的地方将义妹带来军营。
安将军之死和主帅义妹现身,两个消息在军营里沸腾了好几日,但随着时间的推进,更重要的事出现了。
天气才刚刚放晴一日,便立刻转阴,还不时伴随着大风和几片雪花。此时大雪封路已经半月有余,军营人心惶惶,粮食不足,军衣有限……这几日萧岩闷坐在营帐里,看着各种地图,不断推演各种路线,派出探子们四处打探,可结果往往是大雪阻隔,道路不通。
时间一寸寸流逝,危机也越来越盛,将士们忍饥挨饿,双足也渐渐因冻伤而溃烂,军营里一派萧条之景。
孟婆不忍见此惨景,便去征求萧岩的意见,问他道:“不然,我帮你找条出路?”
萧岩反问她:“你不是说过不可在人间随意施展你的法术吗?”
孟婆翻了翻白眼,捶他一拳道:“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我是不能随意施展法术,但我可以利用灵识飞去半空俯瞰布局。正所谓登高望远,即使找不到路,也省得派兵四处看,不至于浪费时间和人力。”
萧岩露出喜悦神色,自是欣慰道:“那就有劳了。”
孟婆的灵识立即从肉身中飞出,空中大风凛冽刺骨,雪花纷飞碍眼,孟婆浑然不觉。一刻钟,两刻钟,萧岩想要收回高高抬起的头,但又觉得收不回来,便抬手捏了捏脖颈,发现已经僵住。萧岩轻笑,心里暗想:原来是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这样也好。
他活动了一下身子,四处踩着雪,继续在原地慢慢踱步等待孟婆归来。无情的风雪刮在脸上,很快便染白了他的鬓发。风穿过房梁,发出飒飒的声响,等到周围的雪地被萧岩踏平,孟婆也回来了。
看着脸上带着笑的孟婆,萧岩知道,她会为他带来好消息。
穿过巡防的士兵,孟婆和萧岩来到营帐,疾步走到地图前,把地图展开,孟婆手指顺着一条路线划过,回头对着萧岩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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