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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吃软饭:从打脸岳父开始崛起郑仪林沐晴

风时运 著

女频言情连载

走出徐教授的办公室,郑仪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略微放松。他看了眼腕表,距离下午的图书馆复习还有一段时间,便决定去学校附近的咖啡馆稍作休息。推开咖啡馆的门,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他点了一杯美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才缓缓翻出王振国的名片。省委组织部干部监督处。这个部门的名字,本身就意味着某种权力。前世在体制内摸爬滚打的郑仪深知,能进入这个部门的实习生,几乎都是“重点培养对象”。但他同样明白,机会越大,意味着考验越严苛。他轻轻摩挲名片,脑海飞速运转。接下来该怎么准备?如何在确保笔试成绩的同时,提前做好进入“青年干部培养计划”的准备?是否应该......“可以坐这里吗?”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思绪。郑仪抬头,看到一名女生端着咖啡站在...

主角:郑仪林沐晴   更新:2025-07-03 20: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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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郑仪林沐晴的女频言情小说《拒吃软饭:从打脸岳父开始崛起郑仪林沐晴》,由网络作家“风时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走出徐教授的办公室,郑仪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略微放松。他看了眼腕表,距离下午的图书馆复习还有一段时间,便决定去学校附近的咖啡馆稍作休息。推开咖啡馆的门,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他点了一杯美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才缓缓翻出王振国的名片。省委组织部干部监督处。这个部门的名字,本身就意味着某种权力。前世在体制内摸爬滚打的郑仪深知,能进入这个部门的实习生,几乎都是“重点培养对象”。但他同样明白,机会越大,意味着考验越严苛。他轻轻摩挲名片,脑海飞速运转。接下来该怎么准备?如何在确保笔试成绩的同时,提前做好进入“青年干部培养计划”的准备?是否应该......“可以坐这里吗?”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思绪。郑仪抬头,看到一名女生端着咖啡站在...

《拒吃软饭:从打脸岳父开始崛起郑仪林沐晴》精彩片段




走出徐教授的办公室,郑仪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略微放松。

他看了眼腕表,距离下午的图书馆复习还有一段时间,便决定去学校附近的咖啡馆稍作休息。

推开咖啡馆的门,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

他点了一杯美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才缓缓翻出王振国的名片。

省委组织部干部监督处。

这个部门的名字,本身就意味着某种权力。

前世在体制内摸爬滚打的郑仪深知,能进入这个部门的实习生,几乎都是“重点培养对象”。但他同样明白,机会越大,意味着考验越严苛。

他轻轻摩挲名片,脑海飞速运转。

接下来该怎么准备?如何在确保笔试成绩的同时,提前做好进入“青年干部培养计划”的准备?

是否应该......

“可以坐这里吗?”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思绪。

郑仪抬头,看到一名女生端着咖啡站在桌边,短发利落,白衬衫配牛仔裤,干净清爽。

女孩见他抬眼,微微一笑:

“其他座位都满了。”

郑仪点头示意:

“请便。”

女孩坐下后,却没有立刻享用咖啡,而是用略带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郑仪,对吧?”

郑仪挑了挑眉:

“我们认识?”

“徐教授的《行政法案例研讨》课,刚刚我也在。”

女孩笑意加深。

“你的发言很精彩。”

郑仪恍然,客气地点头:

“谢谢。”

“我叫程悦,法学院研二。”

她伸出手。

郑仪握了下她的手,触感微凉却有力,带着一丝干练的气息。

“你是今年毕业吧?”

程悦问。

“听说你拒绝了林家的安排?”

消息传得还挺快。

郑仪淡淡一笑:

“看来学校里的八卦链效率很高。”

程悦噗嗤一笑:

“林家父女的作风,不少人都清楚。”

她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

“不过,我没想到你敢直接和王部长对话,他可是省里有名的‘冷面阎王’。”

郑仪喝了口咖啡,不动声色:

“你知道他是谁?”

“当然。”

程悦眼尾微挑。

“我父亲在省委办公厅工作,王部长偶尔会来家里吃饭。”

郑仪手指一顿。

省委办公厅?

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单位......

郑仪的手指在咖啡杯沿轻轻摩挲了一下,抬眼看向程悦。

她的神情自然,不像是在刻意炫耀,倒更像是一种习以为常的陈述。

“我父亲在省委办公厅工作”。

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像在聊今天的天气一样稀松平常。

政法大学里从不缺家世显赫的学生,有些人低调内敛,有些人则恨不得把“背景”写在脸上。

而眼前的程悦,显然属于前者。

“原来如此。”

郑仪笑了笑,没有过多试探,只是随口接了一句。

“王部长确实很有气势。”

程悦抿了一口咖啡,目光带着几分欣赏:

“不过你也不差,能在他面前不怯场的人可不多。”

她顿了一下,忽然压低声音。

“对了,你既然拒绝了林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郑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对林家很了解?”

程悦嘴角翘了翘,带着一丝不屑:

“谈不上了解,只是听说过他们家的作风。”

她耸耸肩。

“林志远在工商系统盘踞多年,喜欢搞小圈子那一套,不过......”

她故意留了个话尾,意味深长地看着郑仪。

“不过什么?”

“不过,他最近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程悦轻笑。

“省里正在推动‘阳光执法’改革,他那一套老方法,怕是快行不通了。”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

郑仪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趣,只是点点头:

“改革是好事。”

程悦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忽然从包里抽出一张便签纸,写下一串号码递给他:

“如果你笔试过后需要什么资料,或者对‘青年干部培养计划’有什么疑问,可以找我。”

郑仪接过纸条,上面是一串手机号,字迹清秀却干脆,和她的人一样利落。

“谢谢。”

程悦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郑仪:

“对于你,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嗯?”

“你到底是不是小说男主角?”

她半开玩笑地眨了眨眼。

“高考状元,政法校草,成绩四年第一,还拿了徐教授的特别推荐。”

她掰着手指数。

“前女友还是校花兼工商局副局长的千金,哦对了,你们已经分手了,但这不都是网络小说的故事情节吗?”

郑仪差点被咖啡呛到,勉强咽下去后,无奈一笑:

“少看点网络小说。”

“可你这设定真的很标准啊。”

程悦笑着摇头.

“寒门贵子,打脸反派,贵人提携,现在连我这个‘神秘背景女配角’都登场了。”

顿了顿,她突然问:

“所以你之后是不是还要来个‘三年之期已到,恭迎龙王归位’?”

郑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他前世在基层苦熬时,闲暇确实看过几本类似的男频爽文,但现实哪有那么戏剧化?

“如果真是小说,我现在应该已经掏出战神令,让林志远跪地求饶了。”

他顺着她的话调侃道。

程悦哈哈大笑,引得周围几桌学生纷纷侧目。

笑罢,她忽然正色:

“说真的,你觉得王部长给你的机会,能把握住吗?”

郑仪望向窗外,梧桐树影在玻璃上摇曳,远处图书馆的尖顶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转回视线。

“比起被安排的命运,我更喜欢自己闯出来的路。”

程悦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拎起包站起身:

“行,那我就等着看‘男主角’怎么逆袭了。”

她晃了晃手机。

“别忘了加我微信。”

她走后,郑仪看着那张便签若有所思。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是巧合还是有意接近?她提到的省委办公厅背景是否属实?又为什么要主动提供帮助?

咖啡已经凉了。

他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无论是不是小说,现实的棋局,向来比故事更复杂。




郑仪将舅舅送到楼下,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早已等候多时。

“四天后,周末,来家里吃饭。”

舅舅拉开车门,又强调了一遍。

“你表妹生日,那丫头在国外野惯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郑仪点头应下:

“我一定准时到。”

舅舅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最终叹口气:

“那丫头现在......唉,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车门关上,商务车缓缓驶离。郑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前世因为工作不顺,他渐渐疏远了亲戚间的往来,连表妹出国留学后都没怎么联系。

印象中的表妹王雯,还是那个骄纵任性的高中生,喜欢名牌,爱攀比,对他这个“乡下穷表哥”总带着若有若无的轻视。

现在呢?

他也不知道。

回到出租屋,郑仪收拾茶具时发现,舅舅坐过的沙发垫下,压着一个厚厚的红包,比他刚才当面收下的信封还要鼓。

他无奈地摇摇头。

郑仪拆开红包,里面除了厚厚一沓现金外,竟然还有一张银行卡,背面贴了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清晨六点整,郑仪准时睁开眼睛。

窗外天色仍暗,但城市的轮廓已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他伸手摸向床头柜,才想起昨天考完后特意关了闹钟。

他索性起床,拉开窗帘。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早班的公交车正缓缓驶过空荡的街道,几个环卫工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冲了个热水澡,郑仪换上运动服出门晨跑。

冷冽的空气灌入肺部,脚步踏在柏油路上的触感格外清晰。

这具22岁的身体充满活力,不像前世30多岁时已经被酒局和熬夜拖垮。

跑到政法大学操场时,他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程悦。

她穿着紧身运动装,马尾辫随着跑步的节奏摆动,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

两人在跑道拐角处不期而遇。

“早。”

程悦微微喘着气,放慢脚步。

“考完试不好好睡懒觉?”

“习惯了早起。”

郑仪调整呼吸与她并肩。

“没想到你也跑步。”

程悦笑了笑:

“我爸从小教育的,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她侧头看了眼郑仪。

“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

郑仪没有多作炫耀,只是简单回应。

两人默契地保持同一节奏,沉默地跑完最后两圈。

晨跑结束,两人并肩走出操场。程悦擦了擦汗,瞥了眼郑仪:

“食堂还没开,我知道校外有家早餐店不错。”

郑仪点头:“行。”

那是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老店,门口蒸笼冒着腾腾热气,豆浆的香气飘了老远。

程悦熟门熟路地点了两碗咸豆花、两笼小笼包。

“你常来?”

郑仪有些意外。以她的家境,不该是这种苍蝇小馆的常客。

“我爸年轻时候在基层工作,就爱带我来这种地方。”

程悦掰开一次性筷子。

“说这样才能吃到老百姓真正的味道。”

郑仪心头微动。看来程秘书长的为官之道,和那些高高在上的领导不太一样。

热腾腾的豆花下肚,程悦忽然问:

“对了,你这两天有空吗?”

“怎么?”

“欢乐世界新开了个极限项目,我朋友给了两张票。”

程悦语气随意。

“要不要一起去?”

郑仪搅动豆花的勺子顿了顿。

这个邀约来得太突然,尤其在他们之前的关系算得上“互相试探”的情况下。

见他犹豫,程悦:

“放心,单纯放松而已。难道你打算从现在就开始准备面试?”

郑仪看着对面女孩坦荡的眼神,忽然意识到——或许是他想得太复杂了。

就当是普通同学约着出去玩,何必草木皆兵?

“行啊。”

他爽快应下。

“什么时候?”

程悦眼睛一亮:

“明天上午?听说那个过山车特别刺激。”

“没问题。”

回出租屋的路上,郑仪的步伐轻快了许多。距离笔试成绩公布还有一个月多,这段时间确实该适当放松。

至于程悦......

他收起手机,嘴角微扬。

或许不必把每个人都当成棋局的一部分。

郑仪回到家,刚推开门,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自己简陋的沙发上,正打量着小茶几上那堆公务员考试资料。

听到动静,对方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却精神矍铄的面孔,让郑仪瞬间愣在原地。

“大舅?”

男人站起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回来参加个招商会,顺道看看你。”

王建军,母亲的亲哥哥。

当年高中三年,郑仪就是寄宿在这个舅舅家里。那时舅舅刚创业失败,一家子挤在城中村的出租屋,却从没少过他一口吃的。

郑仪赶紧放下背包:

“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

“知道你昨天刚考完试,不想打扰你。”

舅舅拍了拍他的肩,目光扫过狭小的出租屋。

“住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租金便宜。”

舅舅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

“拿着。。”

郑仪刚要推辞,就听舅舅压低声音:

“当年舅困难时,你妈偷偷塞过钱,这算还她的。”

这话让人没法拒绝。郑仪只好收下,转而问道:

“舅妈和表妹还好吗?”

“都挺好,你妹今年大二了。”

舅舅说着掏出手机。

“你看,这是她最近参加辩论赛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亭亭玉立,眉宇间依稀还有小时候那种骄纵的样子。郑仪想起高中时两人因为争书桌吵过的架,不禁莞尔。

郑仪给舅舅倒了杯茶,两人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相对而坐。

舅舅抿了口茶,问道:

“公务员考试考得怎么样?”

“还行,题目都答得挺顺手。”

郑仪语气平和,既不刻意谦虚,也不过分张扬。

舅舅点点头,目光中带着欣慰:

“你从小就踏实,做什么事都认真。不过,现在公务员不好考啊,竞争太大。你要是没考上,有什么打算?”

“先等等笔试成绩吧,如果没过,可能会考虑先去律所实习,积累点经验,明年再考。”

郑仪回答得很坦然。

舅舅沉吟片刻,忽然说道:

“其实,我现在生意做得还可以,你要是愿意,可以来帮我。公司正好缺个法务,待遇不会差。”

郑仪微微一怔。

舅舅早年创业失败,后来背井离乡去南方打拼,听说现在开了家贸易公司,规模不小。他能提出这样的帮助,显然是真心实意的。

如果是前世的郑仪,或许会犹豫。但现在的他,目标非常明确。

他笑了笑,语气诚恳:

“谢谢舅舅,但我还是想走公务员这条路。”

舅舅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哈哈大笑:

“好!有主见,你打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出息,加油努力,一定能成功的。”

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

“不过我听说,公务员系统里水很深,你进去后要处处小心。”

郑仪点头:“我明白。”

舅舅看了看表,站起身:

“我得走了,晚上还有个饭局。”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叮嘱。

“有空给你妈多打打电话,她总惦记你。”

目送舅舅离开,郑仪握着手里的名片,心里泛起暖意。




回到出租屋,郑仪重重地坐在床边,望着斑驳的天花板发呆。

书桌上还摊着省法学会论坛的发言稿,写着各种漂亮的理论和官方的措辞。可现在那些文字看起来如此空洞,像是漂浮在纸上,没有半点重量。

张海峰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

“你现在......算是大人物了吧?”

郑仪捂住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重生以来,他太执着于“赢”,太执着于弥补前世的遗憾,太执着于要在权贵面前证明自己......以至于差点忘了最初的初心。

是的,他的确在成长,在积累人脉,在向上攀爬。

但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自己的名字受人尊敬?

还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真正为像张海峰这样的人做点什么?

郑仪突然抓过钢笔,在发言稿上划掉整整一页空泛的论述,重新写下一行字:

“真正的法治进步,不在于条文多么完美,而在于每一个普通人都能感受到公平正义。”

落笔的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乡镇办公室的夜晚,看到前世的自己对着电脑屏幕,无力地修改着永远通不过的申报材料。

但现在不同了。

他撕掉原先的发言稿,铺开崭新的纸张。

这一次,他要讲张海峰的故事,讲那些被拖欠的工资,讲那些看不懂的法律文书,讲一个搬运工如何用自学的知识捍卫尊严。

这也许不是最“聪明”的选择,在那种场合谈农民工维权,或许会得罪某些利益集团,或许会让一些领导觉得不合时宜。

但这是对的。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程悦。

“喂?”

郑仪接起来。

“论坛发言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语气轻快。

“我爸说这次有几个重要人物会来。”

郑仪看着眼前刚写个开头的稿子,忽然笑了:

“可能会让某些人不太舒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后传来一声轻笑:

“这才像你,有什么需要的资料,尽管找我。”

郑仪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好意,但他拒绝了,因为有些资料,从来都不是纸上得来的。

挂断电话,郑仪望向窗外的夜空。

星光黯淡,但很清晰。

他终于明白:

真正的重生不是改变命运轨迹,而是在每一个选择面前,记得自己是谁。

这几日,郑仪没再去图书馆,而是辗转搭乘公交和地铁,穿越半个城区去城南物流园找张海峰。

第一次踏入物流园时,扑鼻的机油味和嘈杂的机械轰鸣让他脚步微顿。

这里与他平日接触的学术殿堂、政府机关截然不同,货柜车扬起尘土,工人们喊着号子装卸货物,汗水浸透的工服在阳光下泛着盐霜。

“这边!”

张海峰从一辆大货车上跳下来,抹了把脸上的灰。

“你怎么真来了?”

“来取经。”

郑仪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

“不欢迎?”

张海峰咧嘴一笑,露出与黝黑肤色对比鲜明的洁白牙齿。

接下来的日子里,郑仪跟着张海峰体验了真正的基层。

凌晨四点,他们蹲在马路牙子上啃包子,听工友们抱怨包工头克扣工时;

正午烈日下,他帮忙搬运小型货物,掌心很快磨出水泡;

傍晚的工棚里,几个农民工围着郑仪,七嘴八舌讲述讨薪时的遭遇。

“最气人的不是没钱。”

一个满脸皱纹的大叔捶着桌子。

“是那些穿制服的,看一眼我们脏兮兮的衣服,连材料都不仔细瞧就说证据不足!”

夜色渐深时,郑仪会请所有人去路边摊吃炒粉。工友们起初拘谨,几杯啤酒下肚便掏心掏肺。

“小郑你是文化人,帮我们看看这合同有没有猫腻?”

“我家娃在学校被欺负,老师偏袒城里孩子,这能告吗?”

“村里征地补偿款不对劲,该找哪个衙门?”

这些问题朴实而尖锐,常常让郑仪陷入沉思。

某天深夜,张海峰送他到公交站:

“没想到你真能待这么久。”

“这才是真实的社会。”

郑仪望着远处未熄灯的工棚,语气沉重。

“比任何学术论坛都深刻。”

最后一班公交缓缓驶来。

上车前,张海峰突然塞给他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工友们凑的,说是咨询费。”

郑仪猛地推回去:

“胡闹!”

“拿着吧。”

张海峰按住他的手。

“他们不想欠人情。”

月光下,信封里零散的纸币泛着毛边,最大面额是二十元。

郑仪眼眶发热,最终小心翼翼地收下:

“告诉他们,我会在论坛上原原本本讲出这些事。”

公交车的车窗倒映着郑仪凝重的面容,他低头看着手里破旧的信封,粗糙的触感在指尖摩挲。

里面零零散散的纸币,是那群农民工凑出来的“咨询费”。

张海峰临别时的犹豫仍在耳边回荡:

“郑仪,你真要在论坛上讲这些?”

“那可是大领导们参加的场合,讲这些......会不会得罪人?”

张海峰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省法学会论坛,表面是学术交流,实则是各路官员、专家、企业代表展示政绩、攀附资源的舞台。

谈政策、谈理论、谈前景,大家都欢迎。但如果真的揭开遮羞布,让那些基层的尖锐问题曝光在聚光灯下,有些人会坐不住。

影响前程吗?

郑仪望着窗外流转的街景。

前世的他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结果呢?

依旧被林志远踩在脚下,依旧没能真正改变什么。

这一世,他已决定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如果连为底层人说话的勇气都没有,那所谓的“前程”,不过是换个地方装聋作哑罢了。

帮助人民,就是自己的前程。

公交车到站,郑仪下车时脚步格外坚定。

回到出租屋,他伏案修改发言稿,将那些从工地上听来的真实案例一个个写进去。

某物流公司恶意欠薪,工人依法申请劳动仲裁,却因“程序瑕疵”被驳回;

某工地发生工伤事故,承包方推诿责任,相关部门互相踢皮球;

某农民工子弟被歧视,学校态度敷衍,投诉无门......

每一行字,都蘸着现实的冷与热。

郑仪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着面前厚厚一叠手写的发言稿。

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有些凌乱,修改的痕迹随处可见,某些段落甚至被反复划掉重写,不是措辞问题,而是每当想起工友们期盼的眼神,他就觉得任何修饰都显得虚伪。

最后一页的结尾,他用力写下:

“法律的温度不在于它的威严与完美,而在于它能为最普通的人遮风挡雨。”

郑仪搁下笔,抬起头时,发现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天快要亮了。




随着蛋糕残屑被收拾干净,宾客们陆续告辞。

刘宗明临走前特意又跟郑仪握了握手,低声说了句“日后多联系”,这才拽着不情不愿的儿子离开。

其他年轻人也收起先前的轻视,客套地道别。

王雯磨蹭到最后,等人都走光了,才扭捏地走到郑仪面前。

“表哥......“那个,谢谢你送的耳坠。”

郑仪正在帮舅妈收拾茶几,闻言抬头一笑:

“不客气,很适合你。”

王雯咬了咬嘴唇,突然压低声音:

“你......你是不是认识什么大人物啊?我看刘叔叔对你特别......”

“雯雯!”

舅妈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皱眉打断。

“别瞎打听。”

王雯撇撇嘴,却没像往常一样顶嘴,只是嘟囔着“我就问问嘛”,转身上楼了。

舅妈叹了口气,对郑仪歉意道:

“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

郑仪把最后一摞纸杯扔进垃圾桶。

“舅妈,我也该回去了。”

“这么晚了,住这儿吧?”

“不用,明天还有事。”

舅舅闻声从书房出来,坚持要派司机送他。

回程的车上,郑仪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脑海中回放着今晚的种种。

刘宗明的惶恐、表妹的转变、那些年轻人探究的目光......

权势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他甚至还没正式踏入体制,仅仅因为与徐永康、王振国扯上关系,就足以让一个地产商战战兢兢。

夜色深沉,城市的灯光在车窗外流淌。

郑仪靠坐在轿车后座,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

但他心里更清楚:

刘宗明畏惧的不是“郑仪”,而是那个可能存在于他背后的关系网。

但如果有一天,当“郑仪”这个名字本身就有足够的重量时......

他望着窗外闪过的霓虹,嘴角微微扬起。

那才是真正的成功。

车子在出租屋前停下。

郑仪道谢下车,夜风拂面,月光如水般洒落在老旧的小区路面上。

明天,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笔试成绩即将公布,省法学会的论坛要准备发言稿,王振国的青年干部计划也需提前谋划......

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他要让“郑仪”二字,不再需要任何前缀与后缀来证明价值。

清晨的图书馆安静肃穆,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木质长桌上。

郑仪正在整理省法学会论坛的发言稿,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他专注到甚至没注意到有人在自己对面坐下,直到一声迟疑的呼唤响起。

“郑......仪?”

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

郑仪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褪色牛仔外套的年轻人局促地站在桌前。

那人皮肤黝黑,手掌粗糙,眉宇间依稀还能辨认出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张......海峰?”

郑仪手中的笔啪嗒掉在桌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高中时他们是最要好的兄弟,一起打球,一起熬夜备考,约定要一起考到省城的大学。

可就在高三那年,张海峰的父亲在工地出事瘫痪,他被迫辍学打工,两人就此断了联系......

张海峰咧开嘴笑了,眼角的皱纹比实际年龄更深: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怎么可能忘记。”

郑仪猛地站起身,差点碰翻椅子。

“你怎么在省城?”

“在城南物流园当搬运工,都干了四年了。”

张海峰搓了搓满是茧子的手,目光扫过郑仪面前的法律文献。

“你果然考上政法大学了,真好啊......”

那语气里的羡慕让郑仪心头一紧。他不由分说地拉老友坐下:

“今天必须好好聊聊!”

两杯热茶在桌上袅袅冒着白气。

张海峰说起这些年的经历:白天搬运货物,晚上自学高中课程,去年终于拿到了成人高考的录取通知书。

“虽然只是个专科,但我想学法律。”

他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法学概论》,书页上密密麻麻全是笔记。

“遇到工友被欠薪,或者工伤索赔,连个帮忙看合同的人都找不到......”

郑仪眼眶发热。

前世他从大学毕业后就渐渐疏远了旧日亲友,甚至后来听说张海峰为讨薪被打断肋骨,也只是汇去两千块钱了事。

而现在,这本被翻烂的教材就在眼前,诉说着一个从未放弃的灵魂。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拿过那本书:

“有什么不懂的,我帮你。”

翻看着张海峰的笔记,郑仪暗自惊叹。

虽然只是自学,但他的法律条文引用精确,案例分析也逻辑清晰,完全不像门外汉的手笔。

只有在涉及最新政策解读时,才显出些微滞后,毕竟一个物流搬运工,眼界只有那么高。

“你底子比我们学校不少学生还扎实。”

郑仪真心实意地说。

张海峰挠挠头,憨厚一笑:

“就是瞎琢磨。上次帮工友讨薪,老板说‘有本事去告我’,我连夜查了劳动仲裁流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郑仪能想象那个画面,昏暗的工棚里,一个满身疲惫的年轻人就着手机微光,逐字研究法律条文。

“海峰。”

郑仪突然做了决定。

“下周三省法学会有个论坛,你跟我一起去吧。”

“啊?”

张海峰瞪大眼睛。

“我、我这种......”

“论坛主题就是‘基层执法创新’,正需要你这样的实践者。”

郑仪翻开议程表指给他看。

“特别是你处理过的农民工维权案例,比纸上谈兵强多了。”

张海峰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角:

“可我就穿了这身......”

“穿我的西装,就这么定了。”

郑仪斩钉截铁的说到。

阳光渐渐西斜,两人在图书馆门口分别时,张海峰突然问:

“郑仪,你现在......算是大人物了吧?”

郑仪一怔。

张海峰的问题像一记闷雷,轰然砸在郑仪心头。

晚风吹过,他站在图书馆台阶上,竟一时语塞。

是啊,自己威风了。

徐永康的器重,王振国的青睐,生日宴上众人敬畏的目光......

可这些光环之下,自己真正做了什么呢?

帮表妹挑选过一对精致耳坠?

在权贵子弟面前赢得颜面?

还是处心积虑铺设自己的青云路?

而面前的张海峰,这个睡工棚吃冷饭也要自学法律的兄弟,已经用他粗糙的双手,真真切切地帮工友讨回过血汗钱。

郑仪喉头滚动,最终缓缓摇头: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

他注视着张海峰洗得发白的衣领、指甲缝里洗不净的机油渍,还有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睛。

“但你才是真英雄。”




郑仪回到出租屋,窗外的夜色已深。

他锁上门,顺手拉上窗帘,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新诚集团。

这个前世曾经毁了他的名字,如今竟提前出现在眼前。

更令他警惕的是,他们竟然已经掌握了他和王振国的联系,甚至连程悦的背景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巧合,而是一场精密的试探。

他打开电脑,搜索《经济发展研究》的最新期刊。

翻到编辑团队页面时,周慕云的名字确实列在副总编一栏,而同页最下方,赫然印着学术顾问名单:

程安书,省委办公厅。

程悦的父亲。

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新诚集团显然与程家关系匪浅,而周慕云今天的出现,绝不是偶然。

郑仪合上电脑,踱步到窗前。

远处的霓虹灯仍在闪烁,城市的夜晚从未真正安静过。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危险的十字路口。

王振国代表的是体制内的一条路;

新诚集团象征的则是资本与权力交织的另一条路;

而程悦的身份,可能正是连接两者的关键。

前世他不过是林家掌控下的棋子,而这一世,他竟隐约看到了一张更大的棋盘。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

程悦发来的消息:

「听说你今天见到周慕云了?」

郑仪盯着这条信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郑仪沉默良久,终于回复:

「你们认识?」

程悦的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很久,最后只发来一句话:

「明天下午三点,学校南门的上岛咖啡,面谈。」

这不是邀请,而是通知。

郑仪关上手机,闭眼靠在椅背上。

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预料,程悦与周慕云显然有联系,甚至可能代表着某个派系的试探。

如果他不谨慎应对,很可能重蹈前世覆辙,沦为权力游戏中的牺牲品。

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愣头青了。

第二天下午,郑仪提前半小时到达咖啡厅,选了个监控死角的角落座位。

他点了杯黑咖啡,将手机调到录音模式,反扣在桌面的报纸下。

程悦准时推门而入,今天的她一反常态地穿着正式的白衬衫与黑色直筒裙,长发束成干练的马尾,连走路的姿态都多了几分迫人的气势。

她直接拉开椅子坐下,开门见山:

“周慕云是新诚集团二把手的儿子,他父亲如今隐退幕后,把权利基本上都交给了他。他表面上做学术期刊,实则是集团的‘猎头’,专门物色有潜力的年轻干部。”

郑仪不动声色地搅动咖啡: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程悦直视郑仪的眼睛,神情认真:

“因为我不希望你被利用。”

郑仪微微挑眉,没有立即接话。

她叹了口气,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看看这个。”

郑仪低头翻看,是一份新诚集团近年来的政商关系分析报告,详尽列出了他们与各级官员的往来,其中林志远的名字被红笔圈出多次。

“我父亲虽然是期刊顾问,但他与周慕云并不是一路人。”

程悦语气坚定。

“这份资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郑仪合上文件,冷静发问:

“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值得。”

程悦的目光毫不躲闪。

“我看过你的论文和调研报告,你是真心想在体制内做实事的人。”

她顿了顿。

“况且,新诚集团这样的存在,本身就是改革需要清除的障碍。”

这番话让郑仪陷入沉思,交谈的高手往往不是只说真话,也不是只说假话,而是真话假话一起说,组成一段令人信服的交谈。

郑仪合上文件,沉吟片刻后问道:

“新诚集团的背景我不意外,但程秘书长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学术顾问?”

程悦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微微笑了下:

“三年前省里搞‘营商环境优化改革’,需要学界和企业界提供建议。那时新诚集团还没暴露问题,我爸作为省委改革办的联络人,挂名了几家企业的顾问,后来事务转交其他部门,但期刊的顾问头衔一直没撤。”

她抿了口咖啡,补充道:

“直到去年我们发现他们借这个名头搞利益输送,我爸已经向纪委报备过情况了。”

郑仪若有所思。

这种“挂名”在体制内并不少见,许多专家学者都会在行业协会或企业挂虚职。

关键是背后的实际往来,从程悦拿出的资料看,她父亲显然站在了新诚集团的对立面。

“所以周慕云昨天是在试探?”

“没错。”

程悦点头。

“他们知道王部长看重你,想提前埋线。如果你刚才表现出对新诚的兴趣,这会儿桌上应该已经摆着‘合作条件’了。”

郑仪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微妙的关口。

王振国代表的是体制的正统晋升路径;

程家父女暗示的则是改革派的力量;

而新诚集团这样的资本势力,正在阴影中虎视眈眈。

“公考结束前,我不会再联系你。希望你能考出好成绩,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成绩。”

郑仪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话中有话。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再没有意外的人或事打扰他备考。

但郑仪知道,暗流从未停止涌动。新诚集团、林家、甚至是王振国和程家,都在各自的棋盘上落子。

而他,必须在踏入体制之前,就看清这盘局的规则。

省公务员局三楼,考试录用处处长办公室。

张明德捏着一支点燃的烟,盯着桌前那份「公考阅卷人员管理规定」,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七八个烟头。

林志远一个小时前的电话还在他耳边回响:

“老张,这事你必须帮我办妥!只要那小子的申论卷子被判‘雷同’,后续的事情我来安排!”

他烦躁地掐灭烟头。

这种事放在五年前或许不算什么,但自从去年省委巡视组进驻后,整个考试流程已经全方位电子监控。

尤其是今年王振国亲自抓“阳光招考”,阅卷组全体专家都要签保密协议,连手机信号都被屏蔽。

这就是刀尖上跳舞。

电话突然震动,屏幕上“林副局长”三个字刺得他眼角一跳。

“老林,你让我再想想......”

张明德一接通就压低声音。

“还想什么?”

林志远的嗓音透着寒意。

“你儿子调经侦支队的手续,我可是特事特办了。”

办公室空调开得很足,张明德的后背却渗出冷汗。

他当然明白这是威胁,如果自己拒绝,儿子不仅去不了经侦支队,说不定还会被“发配”到偏远派出所。

但当他目光扫过墙上挂的「全省优秀公务员」奖状时,妻子在颁奖现场的灿烂笑容突然浮现在眼前。

“爸!我以后也要当警察,像你一样抓坏人!”

十岁儿子的童言童语如惊雷劈下。

“老林。”

张明德突然深吸一口气。

“这事我办不了。”

电话那头静默三秒,随即传来冷笑:

“张明德,你——”

“今年阅卷全程录像,专家组里有三个省纪委派来的观察员。”

他飞快打断。

“你非要动郑仪,等于往王振国枪口上撞!”

挂断电话后,张明德颤抖着手点开邮箱,将早就拟好的「请调基层报告」点了发送。

与其被拖进浑水,不如主动申请去地市躲过这阵风头。




茶杯被重重叩在茶几上。

“看出来了?”

徐教授似笑非笑。

“老王当年在中央党校进修时,是我睡上下铺的兄弟。”

郑仪早知恩师背景深厚,却没想到竟藏着这样一条通天梯。

前世若早来这一趟......

“下周三的课,他会坐在最后一排。”

徐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

“我要你做的,不是阿谀奉承。”

“而是让他记住,政法大学有个叫郑仪的学生,比标准答案多想了一步。”

离开教师公寓时,暴雨骤然而至。

郑仪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中模糊的校园,嘴角扬起一抹久违的笑意。

徐教授的书在他包里沉甸甸的,那些批注里藏着的不是简单答案,而是一把钥匙,一把能让他真正走入权力中心的钥匙。

他撑开伞,走入雨中,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自己的计划。

然而他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里,林沐晴正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

“爸,他果然去找那个老头了。”

林沐晴拨通电话,语气里带着不屑。

“徐永康能有什么能量?不过是个快要退休的老教授......”

电话那头,林志远的声音阴沉似水:

“蠢货!徐永康带过的学生里,有三个正在省纪委!”

林志远挂断女儿的电话,目光阴沉地翻动着一本泛黄的记事本,找到某个电话号码后,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喂,张处长吗?是我,林志远。”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却透着一丝冷意。

“有点事情,想请您帮个忙。”

电话那头是省公务员局考试录用处的张明德,早年曾欠下林志远一个人情。

“老林,你这么晚打来,肯定不是小事。”

张明德笑道:

“说吧,我能帮的一定帮。”

林志远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慢条斯理地说道:

“听说今年省考阅卷组的名单已经定了?”

“这事你也知道?”

张明德压低声音。

“林局,这是内部机密啊。”

林志远轻笑一声:

“机密归机密,但我这边有个情况需要提前关注一下。政法大学有个叫郑仪的学生,农村出身,书呆子一个,偏偏心高气傲,非要靠自己考试进体制。”

张明德那边沉默了几秒,琢磨透了林志远的话外音:

“你是想......”

“既然他想靠‘真本事’,那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公平竞争’。”

林志远语气平淡。

“如果他的申论答题思路恰好撞上了‘雷同判定’的标准,那可就太遗憾了,对吧?”

张明德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老林,这事风险不小......”

“张处,你放心。”

林志远打断他,语气渐渐转冷。

“事成之后,你儿子进市局经侦支队的调动手续,我可以顺手帮你办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行,这事我记下了。”

两小时后,省公务员局的某间办公室里,张明德抽着烟,默默翻开了一本申论评卷标准手册。

而在另一边的图书馆,郑仪浑然不知危机临近,依然在奋笔疾书,在笔记本上梳理徐教授批注的每一个案例。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下周二,深夜十一点。

政法大学图书馆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管理员老刘拿着钥匙串挨个教室催促:

“同学,闭馆了!”

最后排的角落里,郑仪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笔记本合上。

徐教授的那本《行政法案例分析》已经被他翻烂了边角,每一页的批注、每一个案例的延伸思考,都被他梳理得明明白白。

“比标准答案多想一步。”

这句话成了他这几天唯一的执念

......

与此同时,省委家属院。

王振国放下钢笔,看了眼桌上刚批完的《公务员招录监督方案》,转头对妻子笑道:

“老徐刚给我打电话,说明天要去听他课的学生里,有个挺有意思的小伙子。”

“能让徐永康亲自推荐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妻子递过一杯参茶。

“叫什么名字?”

王振国拿起桌上那份考生档案,照片里的年轻人目光清亮。

“郑仪。今年公考,我们重点观察的对象之一。”

周三早晨,郑仪起得很早。

他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衫,简单整理了下袖口,又从书桌上拿起徐教授那本《行政法案例分析》,最后翻阅了一遍。

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反复推演可能的课堂提问,模拟如何在一场普通的授课中,自然地引起王振国的注意。

不是靠巴结,而是靠真正的思维深度。

八点整,他走进法学院阶梯教室。课程是《行政法案例研讨》,今天正好讲到“行政执法自由裁量权的边界”。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研究生和博士生,本科生很少。

郑仪的视线不露痕迹地扫过最后一排,有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朴素,正低头翻阅笔记本。

王振国。

郑仪呼吸平缓,步伐稳定地走到中间靠前的位置坐下。

他表现得与平常无异,仿佛根本不知道后排坐着什么人,只是专心等待课堂开始。

徐教授准时走上讲台,目光在全场一扫,在看到郑仪时微微点头。

“各位同学,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是一个看似简单却又极其复杂的问题。”

徐教授敲了敲黑板。

“在执法时,究竟能不能因为‘情况特殊’而超越法定权限?”

徐教授连续叫了几位学生回答,答案中规中矩。

“要严格依法办事。”

“执法者不能滥用自由裁量权。”

“特殊情况可以适当调整,但要报备。”

台下响起零星掌声,后排的王振国表情平静,只是偶尔在笔记本上写几个字。

徐教授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地在教室中转了一圈,随后突然一笑:

“郑仪,你说说看?”

郑仪心头微跳,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语气不卑不亢:

“徐老师,我确实查到一些有意思的案例。”

“哦?说来听听。”

徐教授手指轻点讲台,似乎在示意他放手发挥。

郑仪微微一笑,没急着谈法律法规,而是先抛出一个问题:

“假设某个城市的城管部门发现一个违规摆摊的小贩,是个单亲妈妈,孩子重病,她靠卖早点筹药费,城管队长‘出于同情’,默许她继续经营。各位觉得,这个行为合理吗?”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很快有学生举手:

“合情但不合理,法律不能因为同情而打折扣。”

郑仪点点头,却又反问道:

“但如果法律彻底无视现实困境,它还算‘正义’吗?”

这句话让现场瞬间陷入思考。

王振国目光终于透露出一丝兴趣,有些好奇郑仪接下来的回答。

郑仪继续道:

“我在研究时发现,西方行政法里有‘比例原则’,强调执法时必须衡量手段与目的的平衡。”

“而我们最新的《行政处罚法》修订草案里,其实也写进了类似条款,‘可以酌情减轻或不予处罚,但不得以此为由擅自突破法定权限’。”

徐教授眼睛一亮:

“你的意思是?”

“我的结论是......”

郑仪目光沉稳,环视众人。

“法律的刚性和执法的温度,从来都不是对立的。真正成熟的法治理念,应该是‘底线不可破,但执行可以活’。”

教室里响起一片低声讨论。

后排传来一声轻咳。

王振国放下钢笔,抬头直视郑仪:

“同学,你提到的修订草案条款,目前还在征求意见阶段。”

他手指轻敲桌面。

“如果未来真写进法律,你觉得基层执法人员能把握好这个度吗?”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这个突然发言的陌生中年男人。

郑仪心跳陡然加速,但他强迫自己稳住呼吸。这一刻他等了太久。

他直视王振国的眼睛,语气平静又不卑不亢:

“这位老师问到了关键。基层执法的困境,从来都不是不懂法,而是如何在冰冷的条文和滚烫的现实间找到平衡点。”

郑仪说着,从包里抽出一份装订整齐的调研报告:

“我收集了6个街道执法队,记录了他们遇到的147个特殊情况。”

他翻开其中被荧光笔标注的一页:

“比如这个案例,无证经营的煎饼摊主在查处时突发心梗,执法人员不仅没扣押设备,还凑钱送他就医。后来这个队长告诉我:‘法律必须执行,但执法者首先得是人。”

教室里落针可闻,连徐教授都惊讶地挑起眉毛,这份扎实的调研完全超出课程要求。

王振国的目光在报告封面上停留许久,突然问道:

“如果让你来制定配套细则,你会怎么设计裁量标准?”

“三层筛子。”

郑仪伸出三根手指。

“一看是否威胁公共安全,二看违法者主观恶意,三看是否穷尽其他管理手段。”

他顿了顿。

“最重要的是,必须全程留痕,接受纪检随时抽查。”

郑仪的发言结束,教室里一片寂静。

徐教授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王振国身上,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郑仪同学的案例分析角度很新颖。”

徐教授颔首。

“法律不仅是纸面的条文,更是现实的实践。”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许多同学回头打量郑仪,低声议论着。

而坐在最后一排的王振国已经合上笔记本,神色平静地站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他没有表态。

郑仪望着王振国的背影,心中微微波动,却并未慌张。他记得徐教授的话:

“让他‘记住’你,而不是刻意让他‘欣赏’你。”

显然,这位组织部的领导已经记住了他的名字。




书房里的谈话渐入佳境,众人对郑仪也愈发的欣赏,不过这时保姆轻轻敲门:

“王总,蛋糕准备好了,小姐催着要开始切蛋糕了。”

舅舅看了眼手表,略带歉意地对老友们笑了笑:

“不好意思,家宴得走个流程,咱们待会儿再聊。”

众人会意起身,郑仪也跟随舅舅一起下楼。

一楼客厅的灯光已经调暗,水晶吊灯下,一座精致的三层蛋糕被推到了中央。

人群自动围成一个圈,而今晚的主角王雯,穿着一袭闪亮的银色礼服裙,正站在蛋糕旁,脸上洋溢着笑容。

“爸!你怎么这么慢!”

王雯嗔怪地跺了跺脚,目光扫过郑仪时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移开。

舅舅笑呵呵地上前:

“这不是来了吗?你表哥也刚到。”

王雯这才敷衍地向郑仪点了点头:

“哦,来了啊。”

郑仪并不意外她的态度,高中时她就对他这个“乡下来的穷亲戚”爱答不理,如今留学归来,眼界更高,自然不会多热情。

但他还是走上前,递上那个非遗礼盒:

“雯雯,生日快乐。”

王雯接过,随手放在一旁的礼物堆里,连拆都没拆,只是敷衍地说了句:

“谢谢啊。”

灰蓝色头发的男生凑过来,夸张地打量着郑仪:

“哎哟,雯雯,这你表哥啊?怎么穿得跟个老干部似的?”

周围几个年轻人低声笑起来。

郑仪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舅舅脸上有些挂不住,刚要开口,郑仪却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生日歌响起,王雯在众人的簇拥下许愿、吹蜡烛,然后兴高采烈地开始切蛋糕。

郑仪站在人群外围,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

“小仪,来,跟舅妈聊聊。”

舅妈沈蓉穿着一身优雅的旗袍,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将郑仪带到一旁的偏厅。比起客厅的喧闹,这里安静许多,只有几位年长的亲戚在喝茶。

“别管那些孩子,一个个在国外学了点皮毛,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舅妈给他倒了杯热茶,叹气道:

“雯雯以前多乖,现在跟着那群朋友,整天就知道攀比。”

郑仪接过茶杯,温和道:

“表妹还年轻,见见世面也是好事。”

“你呀,总是这么懂礼数。”

舅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听你舅舅说,你刚考完公务员?”

“嗯,在等成绩。”

“好,真好,踏踏实实的,比那些整天花家里钱还嚷嚷自由的强多了。”

舅妈连连点头。

客厅中央,王雯正在拆礼物堆里包装精美的礼盒,LV手袋、Tiffany项链、Dior香水......每拆一件,都会引起周围人一阵惊呼和艳羡。

然而,当她拿到郑仪送的那个檀木盒时,却犯了难。

“这什么啊?怎么打不开?”

她皱眉摆弄着盒子,翻来覆去找不到开合机关。

灰蓝头发的男生凑过来:

“哟,该不会是什么地摊货吧?”

“啪!”

王雯不耐烦地用力掰了一下,盒子纹丝不动。

这时,郑仪和舅妈从偏厅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雯雯。”

郑仪平静地开口。

“这个盒子不是硬掰的,有机关。”

众人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他身上,带着探究和戏谑。

王雯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把盒子递过来:

“那你来开。”

郑仪接过,指尖在檀木盒侧面一处雕花上轻轻一按。

“咔嗒。”

精巧的机关触发,盒盖如莲花般缓缓绽放,露出里面那对花丝镶嵌的金丝耳坠。

在灯光下,金丝缠绕的牡丹纹样熠熠生辉,每一根金线都精致到令人屏息。这不是工业流水线的产物,而是非遗传承人手工打造的艺术品。

客厅里突然安静了几秒。

“这......”

王雯愣住,下意识伸手触碰。

“是纯手工的?”

“嗯。”

郑仪点头。

“花丝镶嵌工艺,国家级非遗,老师傅做了半个月。”

灰蓝头发的男生不信邪地凑近: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镀金的吧?”

舅妈皱眉:

“小刘,不懂别乱说。”

她转向女儿。

“雯雯,这种手艺现在很难得了,你表哥有心了。”

王雯抿着嘴唇,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她虽然骄纵,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自然能看出这礼物的价值,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更重要的是那份心意。

“谢谢......表哥。”

她小声说道,语气比之前真诚了不少。

郑仪淡淡一笑:

“你喜欢就好。”

精致的花丝耳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周围那些奢侈品礼盒竟显出几分俗套。

灰蓝头发的男生,刘子轩,盯着那对耳坠,脸色有些难看。

他送的是一款限量版Gucci手链,本想着能在生日宴上出风头,没想到被郑仪这个“土包子”比了下去。

“不就是个手工破玩意么......”

他小声嘀咕,却还是被周围人听见了。

王雯正小心翼翼地把耳坠戴在耳朵上,闻言动作一顿,眉头微微蹙起。

“子轩,别这么说。”

她语气有些不悦。

刘子轩被当众驳了面子,表情更加阴沉。他上下打量着郑仪那身普通的西装,忽然嗤笑一声:

“郑…郑什么来着?听说你在考公务员?现在月薪有五千没啊?”

这问题恶意满满,周围几个年轻人顿时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刘子轩话音刚落,二楼的楼梯口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低喝:

“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那位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疾步走来,脸色铁青。

正是刘子轩的父亲,刘氏地产的老板刘宗明。

刘子轩一愣:“爸?”

刘宗明没理他,径直走到郑仪面前,竟是主动伸出手:

“郑同学,犬子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客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刘宗明在本市商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却对一个“刚考公的大学生”如此客气?

郑仪平静地握了握手:

“刘叔言重了,年轻人开玩笑而已。”

刘宗明的手心有些潮湿。

他刚刚在书房里听得真切,那个在省委政研室工作的老同学对郑仪的评价是“后生可畏”,而王建军更是毫不避讳地提及,自己外甥是徐永康教授的关门弟子。

徐永康。

这个名字在江东省政法系统意味着什么,刘宗明再清楚不过。

这位老教授带出来的学生,如今遍布省纪委、高院和组织部,而最近圈内更有风声,说组织部王振国亲自过问了今年的青年干部选拔......

想到这里,刘宗明后背渗出冷汗。

自己儿子刚才那番话,不只是在羞辱郑仪,更是在打徐永康、甚至王振国那一系人的脸!

“还不道歉!”

他猛地转身呵斥儿子。

刘子轩被吼得发懵:

“爸,我......”

“立刻!马上!”

整个客厅鸦雀无声,所有年轻人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看似普通的政法学生,能让刘宗明如此失态。

王雯也呆住了,手中的耳坠差点滑落。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土气”的表哥。

刘子轩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

“对…对不起。”

郑仪摇摇头,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

“没必要。公务员也好,生意人也罢,都是在为社会做贡献。”

他看向刘宗明。

“刘叔,令郎还小,有些观念可以慢慢引导。”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台阶,又不失风骨。

刘宗明暗暗心惊,这哪像是个应届生的谈吐?

难怪能被徐永康和王振国看重!

王建军适时走过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今天是雯雯生日,大家开心点。”

但客厅里的氛围已经彻底变了。

那些原本对郑仪爱答不理的年轻人,此刻都在偷偷打量他;刘子轩缩在角落,再不敢出声;而王雯摸着手上的金丝耳坠,眼神复杂地偷瞄着郑仪......




晨露未晞,政法大学的梧桐道上。

张海峰穿着洗净的蓝色工装,脚下是刷得发白的劳保鞋,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用力,仿佛要把鞋底沾着的物流园尘土,深深印在这所高等学府的地面上。

“别紧张。”

郑仪拍拍他绷紧的后背。

“徐老师最讨厌装腔作势的人。”

法学院三楼,徐永康的办公室门敞开着,老人正在给一盆绿萝浇水。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说:

“进来吧,工人阶级同志。”

张海峰的脚步猛地顿住。

这个被工头骂过“臭苦力”、被保安赶过“别弄脏地板”的搬运工,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同志”称呼他。

徐永康转过身,目光落在张海峰磨破的袖口和粗糙的手掌上,忽然伸出双手。

那双写过多部法学著作的手,稳稳握住了沾满机油与茧子的手。

阳光斜斜地照进办公室,三个身影围坐在旧茶几旁。

张海峰起初磕磕巴巴,但当讲到工友们如何凑钱买法律书籍、如何轮流守夜研究仲裁流程时,语言突然变得流畅有力,徐永康时而拍腿叫好,时而皱眉记录。

郑仪注视着这一幕,恍惚看到两条原本平行的生命线,在此刻历史性地交汇。

茶水续了三巡,徐永康忽然问:

“海峰同志,论坛发言稿准备好了吗?”

“我、我读的书不多......”

“要的就是这个!”

老教授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茶盏叮当作响。

“你不需要像那些专家一样引经据典,说说你帮工友讨薪时,劳动局的门往哪边开?仲裁庭的椅子有多凉?老板的律师怎么用法律条文绕晕你们?”

张海峰黝黑的脸渐渐涨红:

“这些......真的能说?”

“不但要说。”

徐永康眼中闪着锐利的光。

“还要当着王振国的面说!”

窗外,正午的阳光穿透云层,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书架上那排精装法典上。

一个皓首穷经的学者,

一个摸爬滚打的工人,

一个重拾初心的青年。

阶级或许不同,但此刻,他们都是同志。

夕阳西垂,张海峰走在高大的梧桐树下,手掌轻轻拂过斑驳的树皮。

身旁不时有学生骑车掠过,书包里露出《刑法学讲义》的边角,车铃声清脆地划破黄昏。

“想过吗?”

郑仪突然问。

“如果当年......”

“天天想。”

张海峰笑着摇头,目光追随着远处图书馆的尖顶。

“特别是头两年打工时,每次路过大学门口,都会算,这时候我本该在哪个教室上课。”

郑仪沉默着。

前世他大学毕业后忙于钻营,早忘了这个少年时的兄弟,更不曾知道对方承受了多少遗憾。

“后来就想通了。”

张海峰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银杏叶,对着夕阳细看叶脉。

“我爸现在还瘫在床上,我妈在菜市场有个摊位,工友们叫我‘张律师’......这条命啊,它不给你走直线的机会。”

风吹动树影婆娑,恍惚间郑仪似乎看见另一个时空的画面,意气风发的张海峰穿着学士服,站在政法大学的礼堂前抛起方帽。

“后悔吗?”

“悔有什么用?”

张海峰把银杏叶塞进《法学概论》的书页里。

“我现在帮老李头讨回的工钱,可比文凭实在。”

教学楼里传来下课铃声,年轻学子们如潮水般涌出。两人逆流而行,一个穿着笔挺西装,一个身着洗旧工装,却同样踏着坚定的步伐。

梧桐树的影子越来越长,渐渐将他们的背影融为一体。

遗憾当然有。

但生命的价值,从不只因一条未走的路而黯淡。

郑仪的出租屋很小,一张书桌、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就占去了大半空间。

张海峰环顾四周,目光在墙面的裂缝和发黄的天花板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那张堆满书籍的桌上。

公务员考试资料、法学专著、还有一叠手写的论坛发言稿。

“你这条件也不比我强多少嘛。”

他咧嘴笑道,故意用肩膀撞了下郑仪。

“未来的大干部就住这儿?”

郑仪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电炉:

“大干部现在要给你煮泡面,加两根火腿肠,够奢侈了吧?”

两碗热气腾腾的泡面摆在床头柜上,香肠被郑仪用水果刀切成精致的花刀,在面汤里舒展开来。

张海峰盘腿坐在地上,吸溜了一大口面,突然笑起来:

“还记得高三那次吗?你帮我给班花递情书,结果她以为是你要表白。”

郑仪差点呛到:

“后来她给我送了一个月早餐,真是受宠若惊啊!”

“谁让你当年是学霸,全校女生暗恋对象。”

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着久违的笑声。泡面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现在的模样,仿佛又变回了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张海峰用塑料叉子搅动着面条,忽然问:

“大学谈对象没?”

郑仪的手顿了顿。前世的婚姻像场噩梦,林沐晴精致的脸庞与冰冷的眼神闪过脑海。

“没有。”他简短地回答,转而问道,“你呢?”

张海峰耳根突然红了:“厂里有个姑娘......纺织车间的。”

灯光下,这个扛着百斤货物眉头都不皱的汉子,此刻捧着泡面碗的手指竟然有些发抖:“她帮我缝过三次工作服,有次我中暑,还是她发现的。”

郑仪看着他眼中的光彩,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那时他眼里只有“高门贵女”林沐晴,何曾注意过身边平凡的温暖?

“她叫什么?”

“刘小雨。”张海峰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浅蓝色工装,站在纺织机旁腼腆地笑着,眼睛弯成月牙。

“真好。”

郑仪轻声说。

他盯着泡面碗里飘着的油花,思绪却被张海峰的话引向了程悦。

那个在图书馆偶遇时的女孩,在游乐园戴着发光发卡大笑的女孩,程家的掌上明珠。

相比林家,程家不高吗?

何止是“高”。省委秘书长的独女,家世比林志远还要显赫。

但奇怪的是,和她相处时,郑仪很少想起这些标签。

“喂,发什么呆?”

张海峰用叉子敲了敲他的碗边。

“该不会真有情况吧?”

郑仪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我这辈子不想谈感情了。”

张海峰挑眉:“被伤过?”

“算是吧。”

郑仪含混地带过,不想提及前世那段畸形的婚姻。

张海峰的目光在郑仪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默默地低头吃完了碗里已经有些发胀的面条。

张海峰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些伤痛不需要安慰,有些决断不必急着推翻。真正的朋友,懂得在沉默中给予理解,在适当的时候留下空间。

这就是工人阶级的智慧,不说什么漂亮的场面话,却总能给出最踏实的陪伴。

林志远放下电话,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这个张明德,居然敢临阵退缩!

他猛地一拍桌子,惊得秘书在门外探头询问:“林局,出什么事了?”

“没事!”

他厉声喝退秘书,点燃一支烟,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踱步。

张明德的拒绝是他没料到的。

这么多年的“交情”,对方居然在王振国的威名下直接打了退堂鼓?

看来,必须换一条路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鲜少联系的号码:“喂,老刘,是我......”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市井气:“哎哟,林大局长?

稀客啊!”

“少废话。”

志远压低声音。

“帮我查个人,政法大学应届生,叫郑仪。”

“啧,学生仔啊?

什么来头值得您亲自过问?”

“别多问。”

林志远冷冷道。

“把他的底细摸清楚,尤其是有没有什么‘不良记录’。”

挂断电话,林志远眯起眼睛。

既然考试环节动不了手脚,那就从“政审”下手。

只要抓到一点把柄,他就能让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子连考场都进不去!

............考试前夜,郑仪的出租屋静得能听见秒针走动的声音。

他把准考证、身份证和考试用具整齐地摆放在书桌上,又一次检查了明天的考场路线,虽然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起身倒了杯温水,窗外忽然闪过一道车灯,刺眼的亮光让他下意识眯起眼。

那辆车在楼下停了很久,像是在等人。

是错觉吗?

郑仪拉上窗帘,仰头将水一饮而尽。

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底那丝躁动。

不紧张是假的。

哪怕拥有前世十年的体制内经验,哪怕已经做了最充分的准备,这场考试依然像一道天堑,横亘在他重生的起点与未来之间。

手机屏幕亮起,是徐教授的短信:早点休息,平常心对待。

简短的八个字,却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动了些。

他正要回复,又一条消息弹出。

程悦发来一张照片,一栋亮着灯的政府大楼,配文:纪委今晚突击检查公考保密工作,王部长亲自带队。

文字后面跟着一个微笑的表情。

郑仪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这哪里是普通的“通知”?

分明是在告诉他:有人想搞小动作,但已经被提前按死了。

他关掉手机,躺在床上。

明天会怎样?

林志远会不会还有其他手段?

王振国和程家又对他有什么期待?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要等他先跨过眼前这道门槛。

窗外,那辆可疑的车不知何时已经开走。

凌晨四点,郑仪忽然惊醒。

窗外还是浓稠的夜色,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他翻身坐起,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桌上那盏廉价台灯还开着,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准考证。

郑仪,准考证号2023XXXX,考场:第五中学第17考场。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这行印刷字,突然想起祖宅墙上那张泛黄的照片:祖父蹲在稻田里,裤腿卷到膝盖,晒得黝黑的脸上皱纹纵横;父亲站在炼钢炉前,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安全帽下是一双熬红的眼睛;而年幼的自己被母亲抱在怀里,背景是村口那所漏雨的希望小学......世代农工,这是刻在他血脉里的烙印。

前世,他本以为考上大学就是跃出农门,后来才明白:从寒门到贵子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分数,还有无数看不见的铜墙铁壁。

郑仪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东方的天际线已经泛起鱼肚白,几缕金红色的朝霞刺破云层,像是烧红的铁水泼洒在锻台上。

风云起。

郑仪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十年郁结的不甘与愤懑。

他转身回到桌前,最后检查了一遍文具:2B铅笔削得恰到好处,签字笔墨水充足,那块用了四年的电子表换了新电池。

一切准备就绪。

当第一缕阳光彻底撕破夜幕时,郑仪锁上出租屋的门。

楼梯拐角处,晨练归来的房东大爷笑呵呵道:“小郑,今天这么早?”

“嗯,去考试。”

“哟,公务员考试是吧?

祝你考上啊!”

郑仪笑着道谢,迈步走入灿烂的朝阳中。

巷子口,卖煎饼的大婶刚支起三轮车,热气腾腾的豆浆香飘过来。

他买了份加蛋的煎饼,咬下去时脆皮在齿间碎裂,带着朴实温暖的焦香。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东西。

不是权力,不是地位,而是让每一个像他父母那样的普通人,都能在清晨吃上这样一份热乎的早餐,而不必担心强拆、摊贩驱逐或者莫名其妙的罚款。

公交站台前,郑仪摸了摸胸口的准考证。

龙门在前,这一世,他必将一跃而上!

公交车缓缓驶过城市街道,郑仪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望着窗外闪过的街景。

晨光中的城市正在苏醒,上班族匆忙赶路,学生背着书包嬉笑打闹,街边的小店陆续拉开卷帘门。

这是一幅平凡却生动的图景,充满了烟火气,也隐藏着无数普通人的努力与挣扎。

车子在第五中学站停下。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考生,有人紧张地翻看笔记,有人低声交谈,还有人默默排队等待入场。

郑仪走下车,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油墨和纸张的气味,远处安保人员正在维持秩序,考场外围拉着警戒线,几名监考老师手持金属探测仪,认真检查每一个考生的证件。

忽然,他注意到校门口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车窗微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影。

是周慕云?

还是林志远派来的人?

郑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无论对方是谁,无论他们有什么算计,此刻的他,只需要做一件事。

大步走向考场,迎接这场属于他的战役。

“请出示准考证和身份证!”

监考老师的声音传来。

郑仪微微一笑,递上证件。

这一刻,他不是棋子,不是被摆布的寒门学子,更不是谁手中的筹码。

他只是郑仪。

一个决心重写命运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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