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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对我笑

洛小阳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风水先生拿着桃木剑,在法坛上重重劈下一剑,大喊一声:「起棺!」点鞭炮的烟火先生点燃鞭炮,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八位抬棺的壮汉大喝一声「起」,只听见绳子嘎吱嘎吱地响,八人蹲着马步,可无论如何也直不起腿来。棺材没抬起来!

主角:洛小阳张哈子   更新:2022-09-11 06: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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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洛小阳张哈子的其他类型小说《爷爷对我笑》,由网络作家“洛小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风水先生拿着桃木剑,在法坛上重重劈下一剑,大喊一声:「起棺!」点鞭炮的烟火先生点燃鞭炮,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八位抬棺的壮汉大喝一声「起」,只听见绳子嘎吱嘎吱地响,八人蹲着马步,可无论如何也直不起腿来。棺材没抬起来!

《爷爷对我笑》精彩片段

我出生在农村,自幼跟我爷爷长大,家里就两个房间,爸妈睡一屋,我和爷爷睡一屋。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去读大学。

我读大四那一年,爷爷突然去世了,没有任何的征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走的。我从学校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爷爷的灵堂就设在堂屋里,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

我回到家后,第一件事是看爷爷最后一眼。长辈们把棺材打开,爷爷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脸色苍白,但是嘴巴却是张开着的,好像是有什么话说。

我问大伯,爷爷的嘴张开着,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愿没说出来?

大伯听了我的话,瞪眼训斥了我一顿,让我不要乱说话。

我不知道大伯为什么会突然间生气,却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多问,只好不再说话。

二伯比我回来得晚,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在外地当警察,不好请假。回来之后按照惯例是瞻仰遗容。我也跟着去看了,发现爷爷的嘴巴还是张开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似乎比之前张的更大了些。

二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我听见他小声对大伯说道,爹的嘴怎么是张着的?要想办法闭上。

大伯看了一眼周围,见没有外人,才小声说,都试过了,闭不上。

二伯想了想,去拿了一条热毛巾,敷在爷爷的脸颊上,这是要让僵硬的肌肉变得松软,然后再合上爷爷的嘴。热毛巾换了三四条,然后二伯试着合上爷爷的嘴。没想到这个办法还真的管用,可嘴是合上了,但却是歪的!

爷爷生前并不是歪嘴巴,怎么死后变成歪嘴巴了呢?难道他真的是有什么遗愿没有完成?

一屋人看到这场景,又是一阵痛哭。

等过了一段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后,二伯又问,嘴里放银子了没?(这是我们那边的传统,死后都要在嘴里放银子)

我妈说放了,当时没找到爷爷生前准备的银子,她就把自己的一对银耳环放爷爷嘴里了。

大伯和二伯轮流在灵前守夜,只有我爸是一直跪在灵前,谁劝也不听。

爷爷一共三个儿子,我爸最小,但是和爷爷的感情却是最好。爷爷生前哪里都不去,就只爱住我家,赡养工作全由我爸一人负责。大家都知道我爸和爷爷的感情好,也就没去多劝。

爷爷在堂屋里一共摆放了五天,第六天上山。

这之前,全家人在风水先生的主持下,开棺看爷爷最后一眼,寓意送爷爷最后一程。

那是凌晨五点,天色刚蒙蒙亮。打开棺后,所有亲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爷爷脸色铁青,他的嘴竟然又张开了,而且比之前张的更大,那种幅度甚至已经超过了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范围,下巴都快要贴着胸口了!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着了,那个风水先生也没了主意,他说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反倒是问我大伯怎么办?

我大伯他们三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按原计划不变,起棺上山!

来给我爷爷抬棺的都是村里的壮汉,哪家有亲人去世,几乎都是找的他们。因为按照习俗,棺材一旦起棺,就不能在中途放下,必须一口气上山。所以抬棺的人必须很壮。(我们那里还不流行火葬,全部是土葬。)

风水先生做好法事之后,来抬棺的八人分别拿着木槌在棺材的四角钉下一枚铜钉,然后搭好绳子,穿上粗木棍,扛在肩上,就等着风水先生的一声令下。一旁的烟火先生已经拿着打火机准备点鞭炮。

风水先生拿着桃木剑,在法坛上重重劈下一剑,大喊一声:「起棺!」

点鞭炮的烟火先生点燃鞭炮,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八位抬棺的壮汉大喝一声「起」,只听见绳子嘎吱嘎吱地响,八人蹲着马步,可无论如何也直不起腿来。

棺材没抬起来!

我爸他们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抬棺的红包是给了的。没想到他们居然出工不出力!但是这个时候又不好发作,我爸只好赶紧再包了八个红包,准备给抬棺的八人。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八人说什么也不收。其中一个说,老爷子是村里的长辈,大家伙都敬重,不可能不使劲抬棺。确实是这棺材太重了,就算给我们再多的红包,也抬不起来啊。

我爸无奈,只好把红包装口袋里,可是脸上却是急得要命。

还好前来送殡的队伍里,还有年轻的壮汉,听说棺材抬不起来,就主动来帮忙。于是又添了一条绳子,加了一条杆,然后按照前面的程序再走一遍。

可是鞭炮声响完之后,棺材依旧没能抬起来!

这一下,大家伙都急了,人群里也出现了一些议论的声音。纷纷说我爷爷肯定是有什么心愿放不下。

我爸担心村子里的人乱嚼舌根子,于是招呼大伯再添了一条杠,他们两兄弟亲自抬棺!

十二个人了,竟然十二个人还是抬不动!

回魂压棺!

我听见那个风水先生惊呼了一声,他之前也以为是抬棺的人出工不出力,可是现在他的脸色都变了。我看见他赶紧招呼我爸他们三兄弟,问老爷子生前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爸他们都说没有,平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啊。

我爸他们三兄弟想了好一阵,还不断地对着棺材说话,但是抬棺的那十人怎么也抬不起来。最后我爸直接跪在了棺材前,一边磕头一边说,爹,你要是还有什么心愿,你晚上给儿子托梦,你这样不肯走,我们都不安生啊!

我大伯二伯也都跪下磕头,第三代人中,比如我和堂兄堂姐们也纷纷跪下,顿时哭声一片。

说来也怪,这一跪,之前十二个人都抬不起来的棺材竟然被十个人就抬起来了!

我爸担心事情有变,赶紧招呼大家上山。

这一路上,我看见我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直盯着爷爷的棺材,生怕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就不走了。

还好,棺材顺利的入了土,中间没出什么岔子。

填坟的时候,家里人要求我们第三代先回来,不许我们待在那里,据说这也是习俗。



当天晚上,我睡在以前和爷爷一起睡过的房间,我总感觉爷爷还在我身边。想到以前夏天睡觉的时候,爷爷都会拿着扇子替我扇风,可是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光了。我的眼泪又忍不住要流了下来。但是想到我妈的话,我给忍住了,万一我爷爷舍不得走了怎么办?

迷迷糊糊中,我看见我爷爷走了进来,他和以前一样躺在我的旁边,侧过身子来,胳膊一上一下的,好像是在替我扇风。可是他手里根本就没有扇子啊。我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看爷爷,却发现他大张着嘴巴,脸色铁青,身上穿的竟然还是下葬时候的那身寿衣!

然后,我清晰地看见爷爷的嘴突然动了动。

「啊!!!」我吓得尖叫起来,睁开眼一看,还好这只是一个梦。

窗外的天还没亮,应该还是凌晨,我伸手想要摸一下放在枕边的手机看看时间。可是,我却摸到一张冰冷的脸!

我慢慢转过头去,借着微弱的月光,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爷爷那张张大着嘴巴的铁青脸,而我的手,就放在他的嘴里……

我不是在做梦,而是我爷爷真的回来了。

可是,爷爷不是已经下葬了么?为什么他的尸体会跑到我的床上来?

没一会儿,先是大伯赶了过来,看到爷爷的尸体后就是一阵乱骂,「是哪个砍脑壳死的背时鬼,搞出挖人老屋(我们对坟的叫法)的事情!」

然后是二伯。他看到了爷爷的尸体后,眉头都皱得像是拧到了一起,却没有多讲什么。

「现在啷个办?」我爸开口问道。他现在也是没了主心骨了。

「还能啷个办?趁到天没亮,赶紧埋进去。小阳,你去村头喊陈泥匠,莫惊动其他人。老二老三,我们三个把爹老子的身体抬到坟里去。」大伯吩咐着。

虽然大家都没说,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发生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办,更加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的话,村里人肯定会闲言闲语,戳断我们家的脊梁骨。

穿上鞋子之后,我就朝着村头的方向走去。快出院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我爸他们三兄弟齐刷刷地跪在床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才开始搬尸体。

我走得很急,生怕这件事会被其他人看见。还好村里的路我都熟悉,否则天没亮走村路,非要摔跤不可。

按照道理来说,盛夏的早晨不会太冷,加上我又是一路小跑,身体肯定不会觉得冷。但是我却是越走越冷,总感觉身后脖子有人在给我吹冷气。

农村的清晨,鸡都没叫,大家基本上都在睡觉,而且身后哪里有脚步声?更别说会有人给我吹冷气了。可如果没有人,那我脖子上的阵阵凉气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很想回头看一眼,但是又想到老一辈教给我的,晚上走夜路不能回头,因为回头一次,就会把肩上的火焰吹灭一把,很容易招鬼!

说实话,作为大学生的我,以前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的,但是在遇到我爷爷这件事之后,我开始对我之前的世界观产生了怀疑。因此,即便是莫须有,我也只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不肯回头!

坚决不回头!

好不容易挨到了陈泥匠的家门口,我发现我的后背都已经湿透了,大夏天的,竟然是冒冷汗冒的。

我尽量小声地喊着陈泥匠,生怕被隔壁的邻居们听见。可是陈泥匠一直没有应我,我不得不开始敲门,声音越敲越大,陈泥匠的声音终于传来,问道:「谁啊?」

「陈叔,是我,小阳。」我低声回应着。

陈泥匠打开门,我简单地把事情小声地讲了一遍,陈泥匠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回屋拿了一个泥匠桶子,就和我一起去爷爷的坟地了。

我们到坟地的时候,我大伯他们已经到了。我上前去看了一眼我爷爷的老屋,发现并没有被挖开的痕迹,只在坟顶上有一个洞,刚好容得下一个人进出。

我准备走近点儿以便看清楚,却被我二伯催着回去。我想要留下来,他们都不允许,讲死者入土,隔代的亲人是不能到现场的。

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回去了。

我爸他们一直弄到十点多的时候才回来。

事情忙完了,大伯请陈泥匠到屋里吃饭,这是传统。

席间,陈泥匠一直皱着眉头,好像有什么心事,我看了一眼我二伯,他和陈泥匠一样,也是眉头紧锁着。最后在我大伯的追问下,陈泥匠终于把他担心的事情讲了出来:「启东哥,这件事我看你还是再找个风水先生看哈子(看一下),廷公的坟有古怪。」

「么子(什么)古怪?」

陈泥匠没开口,我二伯却开口道:「如果是盗墓的人倒斗,从外往里挖,那么坟口子的开口方向应该是外面大,里面小,越挖越小,这个应该好理解。但是爹老子的坟,大家刚刚都看到了,很明显是里面开口大,外面开口小——也就是讲,这个口子,是从里面往外面挖的!」

二伯顿了顿,继续道:「也就是讲,爹老子是他自己从坟里爬出来的!」

即使是在这大夏天里,二伯的话,也让在场的所有人背脊一阵发凉!

如果真的像二伯说的那样,爷爷的尸体是自己从坟里爬出来的,那么这件事就已经不是科学能够解释的了。总之,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于是我试着去打破对话。

「会不会是盗墓贼从其他地方打孔进到坟里,然后从里面打洞出来?这样看上去就好像是爷爷自己从里面挖洞出来一样。」我说出我的想法。

二伯点头表示有这个可能,但是陈泥匠却是摇摇头,猛吧咂吧咂几口旱烟之后,才缓缓说道:「修坟的时候,我就有怀疑过小阳的想法,所以特地进坟里看过……」

说完他接着摇摇头,没有把下文说完。但是大家都晓得,他摇头就表示没有其他人进去过。

吃完饭后,我大伯要给陈泥匠包修爷爷老屋的红包,被陈泥匠拒绝了。他说这件事太邪乎,他也不晓得这老屋该不该修,反正钱肯定是不得要咯。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边走还边在说,造孽啊,修了一辈子的老屋,还没碰到过啷个(那么)邪门儿的事。

等到陈泥匠走后,二伯讲他到镇上找个人。他没讲是找哪个,不过大家都晓得,他应该是去找陈泥匠口中的风水先生了。

整个白天,屋里的人都阴沉着脸,很显然是在担心爷爷的事情。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大伯才讲,他今天晚上去坟地里守一晚上,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动爹老子的老屋。他还是相信这是有人在乱搞。

我虽然害怕,但还是坚持要跟着去。毕竟这是我爷爷,我不可能看到他的老屋被人刨开。我爸见我态度坚决,没有多说什么,这件事他也没有了主意。不过吃完饭后,他也跟着我们来到了爷爷的坟边。

这个时候天刚刚黑,大伯和我爸在附近找了些柴火,然后在不远处燃起了篝火——这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照明。

借着火光,我看见爷爷的坟墓安安静静立在那里,似乎和平常的坟墓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一想到爷爷从里面爬出来,就觉得那里透露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诡异,仿佛是一头洪水猛兽,似乎只要一张嘴,就能把我们三人给全部吞没。

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此时此刻也顾不得炎热了。再说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天气竟然不是很热,即便是坐在火堆旁,都还觉得后背有点冷。我不知道我爸和大伯是不是这样,我又不敢问,害怕他们担心。

时间就这么流逝着,大伯和我爸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有时候甚至都牛头不对马嘴。我知道,他们两个心里其实也是害怕的,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转移注意力。

突然,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立刻回头大喝一声:「谁?」



大伯和我爸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

大伯和我爸对视了一眼,然后我爸说他去看看,让我待在这里别动。

说完话,我爸从火堆里拿了一根烧着的棍子当火把,又从一旁捡了一根木棒,这才朝着我身后的方向走去。

我和大伯都站在篝火旁看着我爸,心里有些着急。爷爷的坟地虽然不算太偏,但是也绝对不是一般人都会来的地方。这么晚了,到底会是谁来这边呢?

「站住,别跑!」远处,我爸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紧接着,我们就看见我爸钻入丛林里,他手上的那点火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远,以至于最后被黑暗吞没。

有那么一刻,我很想哭。我害怕我爸会出什么意外,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已经再不能承受更多的打击了。

我和大伯坐在篝火旁等了一会儿,时间至少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但是我爸还没有回来。我开始有些着急了。大伯也是,他起身,对我说,我去寻你爹,要是我半个小时没回来,你就先回家去。

大伯也去了,整个坟地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四周一片漆黑,我很害怕,不敢往其他地方看,只好不断地往火堆里添加柴火,生怕这唯一的火光也熄灭了。

我的后背还是好冷,于是我转过身来,准备烤一下后背,而且后背靠着火堆,面朝外面,也更安全一些。

我的手里握着手机,每隔一会儿就看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大伯离开也有二十分钟了,我开始越来越害怕,在这漆黑的夜里,在爷爷的坟地边上,我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沙沙沙……」我突然听到有声音传来,而且,是从我爷爷老屋那边传来的!

我吓得赶紧挪了几步,面朝着爷爷的坟墓,后背靠着火堆,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着爷爷老屋的方向。

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但是那沙沙的声音还在不断的响起,那声音,就好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扣沙子的声音!

难道是爷爷在坟里面开始挖洞了?他又要出来了么?

扑通。

我直接跪在地上,对着爷爷的老屋开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喊着:「爷爷,孙儿在这里,你有么子事你托梦给孙儿,你不要再出来了黑人(吓人的意思)咯。」

我这么一哭喊,那沙沙的声音果然消失不见了。我以为是爷爷听到了我的哀求,所以不再出来了。可是没想到,过一会,那沙沙声再次响起。而且这一次,不管我怎么哭喊,那声音都没有消失,并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终于,那声音停止了,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大伯也去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回来。我准备按他说的,先回去。

等我再把手机的闪光灯对着爷爷老屋的时候,我差点吓得心脏停止!

我看见爷爷老屋的顶上,一个张大着嘴的头缓缓冒了出来。铁青色的脸精准无比地对准了我的方向,眼睛紧闭着,整个脑袋已经开始有些浮肿。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的诡异,我看见他张大着的嘴竟然开始慢慢合拢,然后,在闪光灯的照耀下,往后裂成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微笑!

爷爷他,在对着我笑!

「啊!!!」

我大喊一声之后,就再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我妈坐在我床边,在低声抽泣着,大伯和二伯坐在门边。

我喊了一声妈,我妈见我醒来,不由分说地就抱着我哭。

我看着大伯和二伯,他们也看着我,但是视线相交之后,他们就低头自顾自地抽起烟来。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我问,我爸呢?

这么一问,我妈哭的就更厉害了。

大伯从后腰带上取出一只鞋子,说,昨晚追出去没好久,就见到了你爹的孩子(鞋子),人没找到,听到你喊,我就跑回来咯,刚好碰到你二伯过来。

二伯也说,镇上的人没请到,他喊我赶紧回来,讲可能要出事。我很早就往回赶了,没想到半路迷了路,还是来迟咯。看到你的时候,你晕倒在火堆边上,你爷爷就站到你旁边。

我挣脱我妈下床,大伯问我要闹那样。

我说我要去找我爸。

大伯拦下我,讲村支书已经发动全村人搜山咯,你就不要再去了。你爸就你一个娃儿,你要是再出事,我对不起你爸。

听我大伯这么一说,我妈哭得更厉害了,我没敢哭,因为这个时候我不能哭。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中年人进了我屋院子,我二伯见到他,噌地一下站起来迎了上去,脸上还带着笑脸,说道,老同学,你终于肯来咯。

那中年人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讲,唉,我也不想来,事情闹这么大,不来不行咯。你把搜山的人都撤回来吧,我有用。唉,人少了我怕镇不住……

我二伯是一个极有主见的男人,但是听了他这个老同学的话后,立刻就找村支书王青松,让他把搜山的乡亲们撤回来。

在这个陌生中年人的招呼下,所有人都去了我爷爷的坟地。

这个陌生中年人似乎有点名气,很多乡亲们竟然都认识他,称呼他为陈先生。我妈一开始还不同意把搜山的人都撤回来,但是知道这是陈先生的要求后,也就同意了。

陈先生到了坟地之后,也不说话,绕着我爷爷的老屋走了一圈,然后掐了掐手指,就对乡亲们说道,留二十八个男的,其他人都回去。

陈先生又看了一眼我爷爷的老屋,接连唉声叹气了好几下,这才从他随身带来的一个布袋里取出一些东西。有铜钱,有红线,还有一些黄颜色的纸,后来知道,那叫作「符」,以及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陈先生先是用红线在爷爷老屋的四周横七竖八的绕了一圈,在红线上还贴了些「符」,然后叫来这二十八个壮汉,每人发了一枚铜钱,要他们含在嘴里,并且对他们说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么子事,不准开口,不准讲话,晓得了不?」

他们纷纷点头,于是陈先生站在爷爷的老屋前,看了看天色,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扑通!

陈先生毫无预兆的跪倒在爷爷的坟前,手上捏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然后恭恭敬敬地对着爷爷的老屋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后,陈先生并没有站起来,而是继续跪在坟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爷爷的老屋讲话,廷公大伯,不孝后生陈恩义,为救人性命,前来叨扰,如有不敬,多多海涵。

说完之后,原名陈恩义的陈先生一抛手里的六枚铜钱,然后弯腰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又重复一遍之前的动作,磕头,讲话,抛铜钱。弯腰看了看,再次摇了摇头。我看得分明,陈先生的脸色在看完第二次铜钱后,开始变得苍白。

陈先生就这样前前后后抛了九次铜钱,到最后已经是面无血色,苍白的就好像死人一样。



再不挖坟,就来不及咯。」陈先生看了一眼天色,叹一口气道。那些壮汉再也不敢耽误,拿起锄头就准备挖坟。

「九个人一组,轮流挖,剩下的一个站到坟头。记到起,不管啷个(怎么)样,一旦开始挖坟,就不准讲话,更不能开口。要是铜钱掉到坟里,那就自求多福。」陈先生再次叮嘱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看到这二十七个壮汉轮流开始挖坟。他们都不敢说话,就好像是一场哑剧一样,只有锄头锄地的声音不断传来。

陈先生在坟地里走来走去,似乎很是焦急。

因为爷爷的老屋被水泥加固过,所以最外面一层最难挖。好在昨晚爷爷自己爬出来挖出了一个口子,所以动起工来也不算太难。

一个小时后,外面的夯土层总算是被全部挖开,露出了里面的棺材。

陈先生分开众人来到坟边,看了一眼棺材。然后在大家惊诧的眼神中,跳下去趴在棺材上面,把脸贴在棺材上,好像是在听棺材里面的动静。

大约一分钟之后,陈先生跳上来,急急忙忙地指着棺材吼道,快点儿开棺,快点儿开棺!

喊完这话之后,他又马上阻止了大家,然后让那些人把嘴里的铜钱吐出来,在棺材的四周摆了一圈,有三边是九颗铜钱,坟头那边只放一颗。

开棺的第一锤是一直站到坟头的那个人敲的,然后大家伙一起开棺,没多一会儿,棺材上的铆钉全部被拔出来,只剩下最后一步,开棺!

我原本以为陈先生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对着棺材做一些法事什么的,可是没想到,陈先生招呼大家一起把棺材盖子给掀开了,大家伙往里面一看,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棺材里躺着的,竟然不是我爷爷,而是失踪了一天的我爸!

我扒开众人扑上去一看,果然是我爸!

只见他双眼禁闭,双手叠放在胸口,身上穿的,竟然是一身青色寿衣!

一眼看上去,他就和下葬时候的爷爷一模一样!

但是不同的是,他的脚上一只是穿着黑色布鞋——这是死人穿的寿鞋,一只则是老掉牙的解放鞋——这是我爸昨晚穿的鞋子,另一只在我大伯那里。

为什么我爸会躺在我爷爷的棺材里?爷爷的老屋这么多人同时开挖才挖开,我爸是怎么进去的?最关键的是,既然我爸躺在了棺材里,那我爷爷呢?!我爷爷的尸体去哪里了?

「把人抬出来!」陈先生吩咐道。大家合力将我爸抬出来,放在了平地里。

我扑上去哭喊着叫着爸爸,可无论我怎么呼喊,我爸就是那样安详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好像是真的死了一样。在那一刻,我感觉天旋地转,仿佛天都要塌了。

陈先生从我大伯手里接过那只他昨晚捡到的解放鞋,交到我手里,让我去给我爸换上。

我走过去蹲在我爸的脚边,陈先生蹲在我旁边,让我换鞋的动作慢一点,并叫我在心里默念十八遍,爸爸你回来。

我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开始给我爸换鞋。我听见陈先生也在一旁小声呢喃着,好像是在说:鞋分左右,路有阴阳,阴人走阴间路,阳人走阳间路,要是迷了路,赶紧快回头!

陈先生话说的很慢,而且调子很奇怪,就好像是在唱歌一样,等我刚好念完十八遍,将鞋子换好的时候,陈先生也刚好说完最后一个「头」字。他说这个字的时候,左手在我爸的额头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说来奇怪,陈先生这一掌拍下去,我爸噌地一下坐了起来,吓得周围的乡亲们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都看到我做啥子?」这是我爸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听到这话的我,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了我爸。

自从上中学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抱过我爸,因为觉得难为情。没想到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竟然抱了一回我爸。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趁着还有机会,还是要多陪陪二老,不要等到真的入了土,才后悔。

解决了我爸的事情后,陈先生并没有急着让大家回去,而是让大家直接把坟给填了。

我大伯和二伯都非常焦急,连忙阻止。大伯说,是不是等找到了我爷爷的尸体,然后下葬了再填坟?陈先生摇头叹息一声,讲这个地方不能再埋人咯。

大伯讲,这是我爹老子生前自己相中的地方,不止一次讲他死了以后一定要埋到这里。你现在讲不能埋到这里,这要啷个办才好撒?

我看得出,大伯对陈先生还是很信任的,他说这里不能再埋人,大伯其实是信了的。更何况爷爷已经前后两次爬出了坟,而且现在尸体都找不到了,大伯之前的坚持就更加动摇了。

但是爷爷生前对他的叮嘱,使得他很是矛盾。我从来没有见到一个快六十岁的老人会露出那么不知所措的表情。他拿着旱烟袋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无助得像是个孩子一样。

可即便如此,陈先生的态度还是很坚决,讲这里不能埋人就是不能埋人。

于是在陈先生的指挥下,之前的那些壮汉又匆匆把坟给填了。这一次动作比较麻利,没多久就弄好了。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天渐渐黑了下来。我爸待在一边看着这一切,似乎还没有从昨晚的经历中回过神来,还在努力地回想着他昏迷的这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等坟的最后一捧土铲上去的时候,陈先生把我爸之前穿的那只黑色的寿鞋穿在他自己的脚上,然后来到坟上,用穿寿鞋的这只脚在坟土上先后跺了三次脚。他跺脚的时候,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但是隔得有点远,他声音又小,所以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陈先生跺完脚之后,又把我爸之前穿的寿衣叠好,放在坟头,然后一把火给烧掉。

我原本以为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可是陈先生却再次招呼众人,喊大家把我爷爷的碑给倒过来立着。这一下,我大伯,二伯还有我爸都不愿意了。

碑头朝天,灵魂升天;碑头朝地,落入地狱。

这是村子里小孩子都知道的俗语,可是现在陈先生却要把我爷爷的碑倒过来,莫说是我大伯他们,就是我也不愿意啊。哪有这么诅咒我爷爷的?

虽然我爷爷三番两次的爬出老屋躺在我的床上吓我,但是他毕竟没有伤害我,而且,他是我爷爷,我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我是大学生,但是经历过这些事之后,我对民间的这些俗语,充满了敬畏。

陈先生的态度依旧很坚决,讲要是不把碑头倒过来竖起,以后出了事情,就莫再找他陈恩义。

大家都听得出来,陈先生的话讲的很重,基本上是没得商量的余地了。

我大伯和我爸封建思想比较严重,一直不肯让大家动手。这个时候我二伯站了出来,讲,还是听陈先生的,眼看天就要黑了,赶紧把这件事情弄完,不然等到天真的黑了,恐怕又会生出其他的变故。再讲咯,爹老子一直从老屋里爬出来,你不怕,难道小阳就不怕咯?

二伯提到了我,大伯和我爸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算是默认了。

陈先生赶紧招呼人来动手。碑本来就不大,三四个人就够了。

等到碑倒着竖起来的时候,天明显又黑了一层。

我看见陈先生把自己脚下的两只鞋子脱下来,一手拿着一只,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拍在碑的座基上(此刻的座基已经朝天)。陈先生拍完三下之后,仰着头对天大喊:入土为安,落地生根!

陈先生的话音刚落,我就听到周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一开始还很小很远,但是没多久一会儿,这声音就渐渐地变大,而且越来越近。

不止我一个听到了,大家都听到了,而且这种奇怪的声音大家应该都没听到过,所以都有些害怕。那些壮汉手里握着锄头,一副随时要打架的样子。

四周的草丛开始动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我看了一眼陈先生,发现他脸上的表情都纠结得要滴出水来,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不断地在其余四根指头那里点来点去,就好像在算着什么东西。

随着声音的越来越大,人群里已经开始有人慌了。我二伯和村支书一个劲地喊莫慌,万事有陈先生。

草丛被扒开,大家看清楚是什么东西——老鼠!成百的老鼠!



我直接跪在地上,对着爷爷的老屋开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喊着:「爷爷,孙儿在这里,你有么子事你托梦给孙儿,你不要再出来了黑人(吓人的意思)咯。」

我这么一哭喊,那沙沙的声音果然消失不见了。我以为是爷爷听到了我的哀求,所以不再出来了。可是没想到,过一会,那沙沙声再次响起。而且这一次,不管我怎么哭喊,那声音都没有消失,并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终于,那声音停止了,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大伯也去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回来。我准备按他说的,先回去。

等我再把手机的闪光灯对着爷爷老屋的时候,我差点吓得心脏停止!

我看见爷爷老屋的顶上,一个张大着嘴的头缓缓冒了出来。铁青色的脸精准无比地对准了我的方向,眼睛紧闭着,整个脑袋已经开始有些浮肿。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的诡异,我看见他张大着的嘴竟然开始慢慢合拢,然后,在闪光灯的照耀下,往后裂成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微笑!

爷爷他,在对着我笑!

「啊!!!」

我大喊一声之后,就再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我妈坐在我床边,在低声抽泣着,大伯和二伯坐在门边。

我喊了一声妈,我妈见我醒来,不由分说地就抱着我哭。

我看着大伯和二伯,他们也看着我,但是视线相交之后,他们就低头自顾自地抽起烟来。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我问,我爸呢?

这么一问,我妈哭的就更厉害了。

大伯从后腰带上取出一只鞋子,说,昨晚追出去没好久,就见到了你爹的孩子(鞋子),人没找到,听到你喊,我就跑回来咯,刚好碰到你二伯过来。

二伯也说,镇上的人没请到,他喊我赶紧回来,讲可能要出事。我很早就往回赶了,没想到半路迷了路,还是来迟咯。看到你的时候,你晕倒在火堆边上,你爷爷就站到你旁边。

我挣脱我妈下床,大伯问我要闹那样。

我说我要去找我爸。

大伯拦下我,讲村支书已经发动全村人搜山咯,你就不要再去了。你爸就你一个娃儿,你要是再出事,我对不起你爸。

听我大伯这么一说,我妈哭得更厉害了,我没敢哭,因为这个时候我不能哭。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中年人进了我屋院子,我二伯见到他,噌地一下站起来迎了上去,脸上还带着笑脸,说道,老同学,你终于肯来咯。

那中年人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讲,唉,我也不想来,事情闹这么大,不来不行咯。你把搜山的人都撤回来吧,我有用。唉,人少了我怕镇不住……

我二伯是一个极有主见的男人,但是听了他这个老同学的话后,立刻就找村支书王青松,让他把搜山的乡亲们撤回来。

在这个陌生中年人的招呼下,所有人都去了我爷爷的坟地。



陈先生的眼睛里仿佛散发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光芒,他十分笃定地说道:「廷公的坟下面,还有一座坟!」


我大伯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炸毛了。摆手直说,不可能,不可能,啷个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那块地都是做道场的先生看过的,要是真的下面还有座坟,他不可能不给我们讲。


陈先生听到我大伯的话后竟然嗤笑一声,讲,要是你讲的那个道场先生看得到地下还有座坟的话,你爹老子也就不是你爹老子咯。


这一下,我和我二伯也被陈先生的话给弄懵了。我二伯开口问,老同学,你莫卖关子咯,直接讲。


陈先生吸了一口烟,没有急着回答我二伯的话,而是指着灵堂里的棺材,转过头来问我,小娃娃,你晓得他是做么子的不?


我点头,讲,泥匠。


陈先生又问我,那你晓得我是做么子的不?


我本来很想说道士之类的,但是想想,陈先生的做派好像和道士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虽然他身上也带着铜钱和符,可我还是没办法把他和道士联系起来。所以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陈先生自己回答他自己,讲,我是一个孩匠(鞋匠)。


他说完这话,我突然想到他之前让我给我爸换鞋的时候说过的话,鞋分左右,路有阴阳,阴人走阴间路,阳人走阳间路,要是迷了路,赶紧快回头!


我大伯有些搞不懂了,忙问道,陈先生不是风水先生?


陈先生摇头讲,我只是一个孩匠,一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给人做孩子(鞋子)。为活人做阳孩,给死人做阴孩,一做就做了三十多年咯。


我们三个都安静地听着陈先生讲,没有打断他。


陈先生继续往下讲,小娃娃,你还记得到你爹从棺材里出来的时候脚下穿的那只黑色布孩不?阴人有阴人的路,阳人有阳人的路,穿么子样的孩子,走么子样的路。你爹就是被那只孩子带错了路,进了你爷爷的棺材。还好他只穿上一只阴孩,要是两只脚都穿上了,那就麻烦咯。


我爸经此一劫,我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心想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给我爸穿的阴孩?这么想着,我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陈先生伸手指指了指地下,压了压嗓子讲,被你爷爷坟压着的地下那位。


陈先生讲,它不甘心被你爷爷的坟压着,但是它又对你爷爷无可奈何,就只好对你们这些后人下手。你本来是它的目标,但是你爷爷爬出来守到你床边,它莫得办法,就只好对你爹下手。


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我爷爷爬出老屋,并不是他故意作怪要来害我们家,而是他就算是死了,也要跑回来守护着他的孙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也就讲得通了。为什么爷爷回来后会躺在我身边而不是我大伯二伯之类,又为什么爷爷会在我晕倒后就站到我身边,他做的这一切,原来都是为了保护我。


亏我之前还那么埋怨他,怪他不好好入土为安,没想到他……我真的很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


「那陈泥匠他是啷个回事?」我二伯毕竟是警察出生,心里头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他虽然给乡亲们讲陈泥匠是心脏病死的,但是其实他自己都是不相信的。之前乡亲们虽然没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是把陈泥匠的死因归咎于我爷爷,我二伯想还我爷爷一个清白。


陈先生看了一眼陈泥匠的灵堂,这才继续讲,他是一个泥匠。为活人修阳宅,给死人修阴宅。只不过最近几年来,他都是修阴宅,染了一身阴气,想不死都难。


更何况,他还得罪了地下的那位,要不是有廷公护到起的,他第一次进坟给廷公修老屋的时候就死咯。


我问陈先生,我爷爷的坟下面到底是谁?


陈先生摇头讲,我也不晓得。不过,地底下的那位,起码都有两百年咯。你还记得到挖你爷爷坟之前我拋铜钱不?那是「投石问路」,问的是能不能挖坟。我前后问了十次,才得到下面那位的同意,一般来讲,我是个孩匠,阴阳两路不会让我啷个为难,再厉害的家伙,我问个三四次也就差不多了,那个家伙硬生生让我问了十次,而且最后一次哈是(还是)你爷爷帮了忙滴。你们自己讲,这么厉害的一个家伙,你们请的那个道场先生看得出来?老实给你们讲,要不是廷公选了这个坟,就连我,也不晓得地下还埋了这么个家伙。


说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不是那个道场先生不给我们说爷爷的坟下面还有一座坟,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座坟的下面,竟然还有一座坟!


我已经不敢相信爷爷的坟下面到底埋着什么东西了,在我看来,陈先生已经是顶尖厉害的角色了,可是他都说,要不是因为有爷爷选的坟在上面,他也不会知道在这座坟下面,还有一座坟。


可是,这个东西既然这么厉害,我爷爷都能够镇得住他,那我爷爷该是怎样的一个狠角色?我很想问陈先生这个问题,但是却被二伯打断了。


「老同学,你喊我们不要找我爹老子的尸体了,现在能讲为么子了不?」我二伯把话题转到之前的那里。


陈先生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问我大伯,你晓得你爹老子以前是搞么子的不?


大伯讲,听说他打过鬼子,回村后就一直搞农民嘛。


「你呢?」陈先生又问我二伯。二伯的回答和大伯一样。


「所以说,你们一点都不了解你们的爹老子。」陈先生叹息一声,继续讲,「你晓得我以前为么子从来不到你们村子来不?」


这件事是实情,大伯和二伯知道,村子里的人也都知道,以前陈先生从来不来我们村子,就算是来了,也是不进村,只在村口站着。所以二伯这次在去请陈先生来之前,也很不确定能不能请到他。


「那是因为我的道行在你们爹老子面前,连入门都不算。有那么一位前辈在你们村子镇着,你讲,我敢进村不?」陈先生不仅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相反还有些骄傲。


大伯和二伯对看了一眼,显然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迷惑。二伯问,难道我爹老子也是孩匠?


「不是,」陈先生讲,「我具体也不好讲你爹老子是做哪一门手艺滴,好像他哪门子都会。如果真的要讲他是搞么子的,我想,他应该是个赶尸匠!」


赶尸匠?我在心里回味着这个词。


这不是流传在湖南湘西一带的传说么?难道是真的?


这里要介绍一下我老家的地理位置,地处湘西边缘,和重庆仅仅只隔了一条河,和贵州也接近。所以讲话的方言和重庆那边很接近,和贵州的一些话也差不多。但是,我还是没能想到我那个平日里只会挖土栽树,犁田栽秧的庄稼汉是个赶尸匠!


我大伯也表达了自己的怀疑,他讲,不可能,我从来没听我爹老子提到过,也从来没看到过他赶尸。


陈先生点头讲,这就是廷公厉害的地方咯,隐忍了五六十年,都没被人发现。要不是我看到他这一手「偷天换日」,我也不敢讲他是个赶尸匠。再说咯,现在交通那么发达,哪里还需要赶尸?


这一下,我们又听懵了。之前陈先生讲「投石问路」,我还能理解,那这个「偷天换日」又是个么子概念?



陈先生晓得我们听不懂「偷天换日」是个么子概念,于是开始主动解释。


他讲,廷公坟下面这位埋的地方应该不寻常,有点像「老虎地」,又有点像「八卦地」,至于到底是个么子地,我看不出来,这是那些风水先生擅长的事。不过廷公肯定是晓得滴,不然也不会嘱咐你们一定要埋到那个地方。我估计,廷公不仅晓得那块地,而且还晓得下面有座坟,而且看出来那座坟最近要得势,所以他用了「偷天换日」的手法,把自己埋了进去,偷了之前那位的运势,换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两百多年的运势,廷公讲偷就偷,他还真不是一般的狠。


我二伯问,这个啷个讲?


陈先生说,你想,如果是你,辛辛苦苦在地下攒了两百多年的运势,突然来了个外人,要和你抢,你愿意不?肯定不愿意撒!但是那个人硬要和你抢,你啷个办?肯定是狠狠地拾撮一顿是不咯?问题是如果这个人是你打不过的家伙呢?那就很简单了,那你就只能选择他的家人下手咯。这就是同样的道理。地下的那位选中了这个小娃娃。所以讲,廷公是真的狠,万一他算错咯,他的孙娃娃不是就没得咯?


陈先生顿了顿,继续讲,这哈是他狠的第一点,其实他最狠的地方不是到这儿,而是他对他自己更狠!


二伯忙问,这又是啷个回事?


陈先生讲,你晓得「偷天换日」的其中一个条件是么子不?


我们都摇头。


我看见陈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讲:我虽然不是赶尸一脉的人,但是我也晓得,不,应该只要是圈里的人都晓得,要用「偷天换日」的一个条件就是,必须是活人埋进去,也就是讲,必须要活埋!


我大伯,二伯,以及我,全部瞪大着眼睛,特别是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是一片空白!


如果陈先生讲的是真的,那么,我爷爷其实是没有死,而是我们把他给活埋了!?


陈先生应该是看出了我们脸上的痛苦,所以开导我们讲,你们也不要难过,这是廷公他自己的选择。


「啪!」我大伯直接一耳光扇到自己脸上,不断重复道:「应该送医院滴,应该送医院滴……」


陈先生讲,就算是送医院,医院也是下死亡诊断。廷公的手段,应该是赶尸匠一脉里的「炼活尸」。也就是讲,他把自己炼成了一具尸体,要不是圈内的人,不可能晓得他其实哈活到起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廷公下葬前的嘴巴应该是闭不上滴,而且越张越大。那是因为,他是要把自己活活憋死,所以才会大张着嘴巴。而且大张着嘴巴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是要吸噬地下那位的运势滴。


这个陈先生并没有看到我爷爷的尸体,但是却能根据他之前挖我爷爷的坟就知道那么多事情,而且说得基本上一点都没错,不得不说,这位陈先生的本事简直没话说。可是即使是这样一位厉害的角色,都还说在我爷爷面前算是刚入门,那我爷爷到底已经厉害到什么样子了,我几乎不敢想象了。


陈先生看了一眼我二伯,继续讲,你之前问我你爹老子的尸体到哪里去了,我现在可以和你讲,你爹老子的尸体,现在就应该躺在地下那位的坟里。所以你不要再四处乱找了,找也是找不到滴。另外,我要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想都不要想到去挖坟,我跟你讲,那座坟,现在哪个挖,哪个死!


我问,为么子?


陈先生冷笑一声,讲,为么子?我好不容易让那座坟安静下来,要是哪个再去吵到(打扰的意思)它,到时候不仅仅是地下那位,还有你爷爷,都不会放过他,你自己想哈子,被这么两个狠角色记恨,哈有活的命不?


我二伯讲,那我爹老子还会再爬出来不?


说到这里,我看见陈先生的身体明显地震了一下,很显然,他是在害怕。


陈先生讲,你最好是求菩萨保佑你爹老子不要再出来咯。不然……


「不然么子?」二伯着急地问道。


陈先生讲,之前的万鼠拜坟你看到了吧?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据说是两千多年前,发生到山西长平,有人把自己「炼活尸」,炼出了万鼠拜坟,结果一支军队平白无故的消失咯。而这支军队,一共四十五万人!


我听到这里,脑子里嗡了一下,脱口而出:「白起?长平之战?」


「么子白起黑起?我没听过,我也只是听我师傅讲滴。他老人家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以后你个瓜娃子要是遇到万鼠拜坟,给老子有好快跑好快,有好远跑好远。要不是我不能走夜路,我早就离开这里咯。」陈先生说话的时候身子都还在颤抖,似乎还在害怕之前看到的那个场景。(后来我才晓得,他们做鞋匠的,是不能走夜路的,因为他们脚下的鞋子,有一只,是阴鞋。)


大伯问我,么子喊过长平之战?


我讲,长平之战,是古时候秦国和赵国打战,因为发生在长平,所以叫作长平之战。最后,赵军战败,秦军获胜进占长平,并且坑杀赵国40余万降兵。而率领秦军的将军,就叫作白起。


二伯问陈先生,老同学,你是讲,我爹老子会杀人?


陈先生摇摇头讲,我现在也讲不清楚。一开始我以为廷公只是为了吸噬地下那位的运势,所以也就帮他一把。我把碑头倒立过来,是要让廷公稳稳压过那位的意思。而且我还放了一双我的孩子到碑的上头,应该不会有好大的问题。但是接下来的万鼠拜坟,我是啷个都没想到。要是晓得会是这么回事,打死我都不会来这里。


那我们现在啷个办?二伯又问道。


陈先生讲,我是真的不晓得啷个办咯。我现在连这些老鼠拜的到底是地下那位还是拜的你爹老子都搞不清,我能有啥子办法嘛?反正明天天一亮我就走,后面的事情,我是无能为力咯。


我问,那些老鼠拜的是谁,有么子区别不?


陈先生讲,如果拜的是廷公,那还好说,毕竟他生前就是赶尸匠,得了地下那位的气运之后,被万鼠朝拜,理所当然。如果拜的是地下那位,说明它已经成了气候,那么那些吵到过(打扰过)他的,也就是你们村子的人,都要死!


听了陈先生的话,大伯,二伯,还有我,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都是辩证唯物主义的,什么鬼魂啊,妖怪啊,都是虚构出来的东西,可是如今的遭遇,几乎是完全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可是我还是有好多好多的事情不明白,为什么我爷爷那么慈祥的一位长辈,就成了陈先生口中的赶尸匠了?他为什么又要活埋自己去炼什么活尸?地下的那位到底又有着什么样的身份?我爷爷生前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那些万鼠朝拜的,到底是谁?


我仿佛又看到在爷爷坟前,成千上万的老鼠直立在坟的四周,用它们的前爪,把它们的胡须从下往上朝天捋起,就好像一手持着三炷香朝拜一样的场景。


在回来之前,我以为爷爷的去世是一个人的终结,却没想到,这仅仅只是这个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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